一梦一生。
堂内皆白,左右高挂一副挽联,是清竹所书,棺椁前摆着供桌,排位,香案,蜡烛,果品,还放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灯内加满灯油,虽是青天白日,却已点燃了。
供桌前并着三个蒲团,萧墨染长跪其上,手执青玉念珠,堂内空旷,没有其他人拜祭,清竹守在堂外,不让任何人进去。
清荷是被阴神溟恪所侵,鬼气如体,魂魄被噬,纵是溟恪灰飞烟灭,清荷的魂魄却也难入轮回,若想再得轮回机缘,需道者诵读往生咒七夜,以一身功德寿数为法,强开往生门,在死者回魂那一刻,送入其中。
清心阁弟子众多,可道行修为能凭往生咒开往生门的,只有她一个人。
萧墨染暂得休息,静待深夜的来临。
入夜。
清心阁到时间就会有道士给后堂的慕颜夕等人送去素斋,同时还给她们传个话,说是清莲师姐想要陪着清荷送她最后一程,让她们精心在此等候就是,切莫打扰,待慕颜夕再问,那道士又不愿多言。
这让她有种被囚禁的感觉,可明明她的自由并未受到限制,也无人能阻止她去哪儿,可既是萧墨染这般说,定然不会愿意她去打扰。
她一向凭己愿做事,但碰到萧墨染,她又有些踟蹰,不敢如以往那样无所顾忌的利落。
溟恪已死,此处又是清心阁,几人在地底争斗许久,心里绷紧,一有松懈,立时就感觉浑身乏力,人也困顿的很,支持不了多久便各自回到厢房去睡。
灵堂。
缚魂镜搁置在供桌上,铜镜蒙了一层灰土,仿佛被遗弃在这里,萧墨染跪着许久,身体已是有些僵硬,膝盖麻木的没有知觉,她摊开一本古旧的书,好像是已经很古老的经书,纸页微微泛黄,边角细小的卷曲。
萧墨染细长的手指挨着经书,轻轻翻开一页,薄唇轻动,透着细致的寒凉安静。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遍遍的诵读,低低的声音,往复循环的咒语,逐渐响彻整个清心阁,梵音传唱,香雾清冷,殿中慈航俯览苍生,慈和而悲悯。
人生人死,爱恨别离,都与他无关,高高在上,看破红尘。
他们是神,只为天道永恒。
不顾凡人一世善恶。
后堂中的慕颜夕突然蜷成一团,空气中像是窒息的压抑,她蹙眉,心里慌乱的剧烈跳动,一下一下,就像要跃出胸腔,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凭空出现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那些陌生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画中人不是她的样子,可她却能感觉到那人的想法心思,她代替那个身着华贵凤袍,风华绝代的人,溃然无力的看着另一个人被活生生以往生咒渡入轮回,她仿佛听到那人心底崩裂撕扯的声音,绝望的呼喊,支离破碎。
有道门,高洁威严,她看着那个魂魄,一步步走进去,她看着画中的人,伸出手,从空荡的虚影魂魄中,直直穿过。
在如梦的画面中,她就是她,她,亦是她,相生相伴,不离不弃。
她们看似不同,又是一个人。
慕颜夕无意识的低唤,“子夫,子夫……”她想不明白,也不清楚。
不对,她不该总想着这个名字,千多年前的人,她从来不曾接触,也没有任何印象,一切,都是别人的,不是她。
可这身不由己。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南疆,无字殿。
乌见尘背着身,身姿挺直修长,黑色小礼服安静垂下,如有珠光轻浮渲染,肌肤莹白似美玉,柔软的乌发划过肩,垂下来。
澄黑面具勾描精致的银纹翎羽,衬的她眼眸深邃幽暗。
凭空一座高大的牌楼逐渐凝聚,上书几个古朴大字,鬼门关。
黑暗中颤巍巍的走出个老婆子,面目枯槁,皱纹像老树皮那般交错纵横。
“如你所料,陈阿娇,不愿喝孟婆汤,痴儿,痴儿……”
她来好像就为说这一句话,说完了,又转身进入混沌黑暗的牌楼,身形消散如雾,连同高大的鬼门关。
似有叹息。
“痴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我睡觉去啦,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