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喀嗤喀嗤山》,接着是《桃太郎》与《舌切雀》,我原本打算如此编排这本《御伽草纸》,但是《桃太郎》这个故事,已被当做日本男儿的象征,内容也被简化了,比起故事形式,诗歌更能表现其中趣味。当然,一开始我也想重新塑造《桃太郎》,用我自己的形式表现,原本我打算赋予鬼岛上的鬼一种打从骨子里就充满憎恨的性格,要把他们描写成不打一仗不会甘心的那种极恶妖怪,由此引起大部分读者对桃太郎征讨鬼岛的共鸣,进而让阅读到那场战役的读者都手心冒汗,在千钧一发之际也仿佛身同其境(一个作者会谈论自己未完成的作品计划,大抵都是因为无法顺利书写,只能吹嘘顺便发些牢骚)。总之,反正都在兴头上了,请先耐心听我说吧。在希腊神话里,最丑恶邪佞的魔物,应该就是拥有蛇头的梅杜莎了。眉间总是因为狐疑而刻进深深的皱纹,小小的灰色眼睛里燃着露骨的杀意,发出威吓的怒吼时,苍白的双颊也跟着震动,黑色的薄唇不间断地吐出嫌恶及侮蔑的话语,以及整头长满赤腹毒蛇的长发,面对敌人时,这些毒蛇便会一起发出恶心的咻咻声,并像镰刀一样立起。只要看她一眼,马上就会有莫名的恐惧,接着,心脏冻结,全身僵硬,变得像冰冷的石头一样。或许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不舒服更恰当,她并不是加害于人的身体,而是人的心。像这样的魔物,应该是最为人憎恨的,所以不把她打倒是不行的。与她相比,日本的妖怪就单纯得多,而且也有可爱之处。像古寺的大入道或是伞下有一只脚的怪物,大概都是为了那些喝了酒的豪杰,所以才跳着天真的舞步,出现在豪杰眼前,以聊慰豪杰空虚的夜晚。另外,绘本里所画的鬼岛众鬼,只是体型庞大而已,被猴子搔到鼻子,马上就哈啾一声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就投降了,没有任何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们十分善良,却反而要大费周章去退治那些鬼,这样的故事实在无法引起人们的兴趣,除非有比梅杜莎的头还要更厉害、更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角色登场,否则就无法令读者拳头紧握,手心冒汗。但如果把作为征服者的桃太郎写得太厉害,反而会让读者同情起鬼岛的鬼,那这个故事最精华的桥段,千钧一发时的醍醐味,就显现不出来了。像齐格弗里德这样拥有不死身的勇者也是有弱点的,那就是他的肩膀。即使是弁庆也是会哭的。总之,太过完美的强者,是不适合出现在故事里的。可能是因为作者自身经历的缘故,对于弱者相当了解,但对于强者的心理就无法明白了。况且,我从来没遇过哪个完全没输过的完美强者,连类似的传闻也没听说过。我是一个如果自己没有实际经历过,就写不出一行、甚至一个字的作者,光凭空想,只能写出空洞无趣的故事。所以,当我要写《桃太郎》的故事时,绝不可能让这种实际生活里从未见过的不败豪杰登场。我写的桃太郎,小时候一定是个爱哭鬼,体弱多病,胆小怕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尽管如此,但他打破了所有人的想象,踏进永远充满绝望、战栗、怨嗟的地狱,看见那些凶残暴戾的妖魔鬼怪后,觉得自己虽然力弱,但也不能坐视,于是毅然前行,腰间带着团子,往那些妖鬼的巢窟出发,我一定会写成这样的。至于后来加入的狗、猴子和雉鸡,也一定不会是模范的得力助手,各自都有令其他人感到困扰的怪癖,途中还会吵架,可能会写成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这样的角色。但是,就在《喀嗤喀嗤山》之后,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写“我的《桃太郎》”时,突然感到乌云罩顶,觉得《桃太郎》无法只用一则故事这么单纯的形式来交代。因为这已经不只是故事了,这是所有日本人从古早以前就不断讴歌传颂而来的日本史诗,不管故事的脉络多矛盾都没有关系,这首史诗明快广阔的气度,直到现在还在日本回响着。而且,桃太郎是个拿着“日本一”旗帜的男子,不要说日本第一,就连日本第二、日本第三都没有实际经验过的作者,怎么可能描写得出日本第一的伟大男子呢?当“日本一”的旗帜在我脑中浮现时,我便很干脆地放弃了“我的《桃太郎》物语”的写作计划。
于是,我马上就开始写接下来这个《舌切雀》的故事,并且打算着写完《舌切雀》就把《御伽草纸》作结。这个《舌切雀》的故事,和前面的《肉瘤公公》、《浦岛先生》、《喀嗤喀嗤山》一样,都没有号称“日本第一”的人物登场,所以我的责任就很轻了,可以自由地写,毕竟只要一提到日本第一,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写成是这个尊国里的第一名,即使是用童话故事的名目,随便乱写也是不被允许的。要是外国人看了之后说“什么嘛,这就是日本第一吗”,被这样瞧不起的话那可怎么办,所以,在此我就先压住这个念头。不论是《肉瘤公公》故事里的两位老人还是《浦岛先生》,以及《喀嗤喀嗤山》里的狸猫,这些绝对都不是日本第一的角色。只有桃太郎是日本第一,所以我就不写《桃太郎》。所以,如果这本《御伽草纸》在你眼里有出现任何日本第一的角色,可能是你眼睛有问题,所以看错了。这样懂了吗?在我的《御伽草纸》里出现的角色,没有日本第一、第二或第三,没有所谓“代表性的人物”,那是因为名叫太宰的作家自身愚蠢的经验及匮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