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舌切雀》的主角,别说是日本第一强了,相反地,他可以说是日本第一没用的男人。首先,他身体孱弱。身体孱弱的男人在这世间的价值比不良于行的马还低。他总是无力地咳嗽,气色也很差,早上起床之后拿掸子拂去纸门上的灰尘,再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房间,扫完地之后就已经用尽全部的气力,接下来一整天就是在矮桌旁时睡时醒,吃完午饭后就自己盖上棉被开始睡觉,这个男人十几年来都持续着这样没用的生活。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署名时已经自称为翁,还命令家里的人都要叫他爷爷。他或许算得上是个出世的隐士,但这样的隐士多少还是要有点积蓄,才能舍世而居;如果身无分文,即使想舍世,还是会被世间追赶,而无法真正远离世间。这位“老爷爷”也一样,虽然现在住在寒酸的草屋里,其实原本是有钱人家的三男,却因为背离父母的期待,没有正当的工作,又时常生病,懒散地过着晴耕雨读的生活,后来父母和亲戚们也放弃了他,不再称他是吃软饭的弱鸡,每个月固定给他一点可以维持基本生活的小钱,正因为这样,他才有办法过着舍世而居的生活。他的居所虽说是间草庵,但仍看得出他是有相当身份地位的人,不过,虽然有身份,却很没用。虽说他真的身体不好,但也不是终日卧床的病人,应该做点像样的工作,但这位老爷爷却一事无成,每天只知道读书。他读过很多书,但似乎读完就忘光了,从来没有把自己读书的心得和别人分享过,每天就只是无所事事地闲晃。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被评断为存在价值等于零的人了,但还不止如此,这位老爷爷连一个孩子也没有。结婚已经十几年了,还没有子嗣,可以说这位老爷爷完全没有尽到一点生在人世的义务。什么样的女人愿意陪在如此毫无企图心的一家之主身边十几年,多少让人有点好奇,但只要是越过他们家草屋的篱笆,往里头窥见过的人,都会发出“什么嘛”这种失望的啐叹。老实说,他太太毫不出众,不论谁看到她全身黝黑,眼珠突出,粗大的手掌又皱又无力地垂在腰前,弯腰驼背在庭院里忙碌奔走的样子,都会觉得她比“老爷爷”还要老。但其实她才三十三岁,正迈入所谓的大厄年,原本是在“老爷爷”老家工作的女佣,负责照顾体弱多病的老爷爷,但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照顾起老爷爷的人生了。她是个文盲。
“快点,请你快点把内衣脱了,拿过来这里,我要拿去洗。”太太用强烈的语气命令他。
“下次吧。”老爷爷把手肘靠在矮桌上,托着腮低声答道。老爷爷说话的声音总是非常低沉,而且每句话的后半段都闷在嘴里,只听得见“啊”、“那个”、“嗯”之类含糊的字句,就连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婆婆”也无法每次都听懂,更何况是其他人。反正他就跟离世隐居的人一样,不管他说的话有没有被理解都无所谓,也没有固定的职业,虽然常读书,但也不想把自己所得的知识著述下来,结婚十几年仍没有孩子。因为这种性格,使得日常生活的沟通都可以减免,话的后半段都像含在嘴里一样咕噜咕噜的。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种惰性,总之这种消极的性格,绝不只表现在言语上。
“请你快点拿出来,你看,襦袢的领子都被你的汗弄得又油又脏的。”
“下次。”老爷爷仍然用手撑颊,脸上不带一丝微笑,直瞪瞪地望着老婆婆的脸。这次总算是说得比较清晰一点了,“今天很冷。”
“都已经是冬天了,不只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会很冷。”老婆婆像是在骂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叱着,“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整天待在家里,坐在暖炉旁的人,跟走到水井旁洗衣服的人比起来,谁会觉得比较冷?”
“不知道。”老爷爷露出微妙的笑容回答道,“因为你习惯走到水井旁了。”
“不要跟我开玩笑。”老婆婆深深地皱起眉头斥道,“我可不是为了洗衣服才活在这个世上的。”
“这样啊。”老爷爷说着,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快点脱下来给我,换穿的干净内衣全都放在那边的抽屉。”
“会感冒。”
“是,我遵命。”老婆婆非常气愤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里是东北的郊外,爱宕山的山麓,广濑川的急流流经的一片辽阔竹林。仙台地方自古以来就有很多雀鸟,被称之为仙台笹的纹章,就是画有两只雀鸟的纹饰,另外,戏剧的先代萩里,雀鸟的角色都是由每年年俸有千两以上的大牌演员所饰演的,我想各位都知道吧。去年我到仙台旅行时,当地的友人告诉我一首古老的童谣:
竹笼目竹笼目
竹笼里的小麻雀
何时何时出来咧
不只在仙台,这首歌谣后来变成日本各地的孩子们玩游戏时所唱的歌。“竹笼里的小麻雀”在这句里头,笼中的小鸟写明是麻雀,另外还有“出来咧”这样的东北方言毫不做作地穿插其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