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工地又恢复到刚才的模样。仍旧是一堆人有气无力的糊弄工作,干不好也干不坏的,就那么慢吞吞的往前蹭。
张之洞几十年没见过这么惫懒的狗东西了,尤其是上千号这一类的混账东西凑成一堆,简直是人间奇观啊!他老人家看的差点把假牙吐出来,气的袖子抖出来层层波纹,胡子翘起来半尺高。
丢人,丢人哪!
黎元洪顶在最前头。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羞愤的差点一头钻进地里去。万万都没想到,他会遇到这么一出儿,简直是人生一大悲剧啊!
他几乎就要当场扭头离开。不料那高瘦的洋鬼子却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上来抓住他的袖子,丑脸上居然堆出来极其难看的笑容,嘴头子极其利索的嚷道:“先生!英俊的、伟岸的先生,您能来了解我们的生存环境简直太仁慈了!我必须郑重其事的提醒您。您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其实过得非常好,真的。”
这话明显有欲盖弥彰的意思了,明显的令人发指啊!
黎元洪心头一万头草泥马狂奔,忍不住讥讽道:“难道你们瘦成这个样子,不是平时吃不饱被饿的?你们穿着这么破烂的衣服,根本都无法抵御寒冷,难道不是他们在刻意的折磨虐待吗?”
却见这位伊诺克先生跟练过四川变脸似的,长脸呱嗒拉下来,表皮和肌肉一瞬间组成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骨子里的欧洲洋鬼子倨傲本性一览无余,嘴里的腔调居然也十分的正经,驳斥道:“这位先生,我不得不郑重的提醒您,您是在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要知道,我马上就要完成服刑劳役的工作积累,修完了这段铁路之后就能获得自由身。我已经找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工作职位,那将带来足够养活我家里人的优厚工资待遇。您作为一名绅士,不能这样随意的歪曲和污蔑给我们提供这一切的大人们,这不公平!”
黎元洪傻眼。指着自己鼻子道:“照你的意思,原来错都在我身上?”
伊诺克一脸肃然:“虽然您怀有值得敬佩的公正和仁慈之心,但真的没有必要对我们过多的关心,因为那根本没必要。”
说完。洋鬼子撇开八字步转身扬长而去。
旁边的军官忍不住嘿嘿笑道:“这位先生,我跟您说实话吧。这一群混账玩意多半是本地的地痞二流子,少数是前年进攻苏北的多国联军士兵。他们无一例外都屡教不改浑身毛病,无论给他们提供多好的机会和条件去改造,都特么一个个的不上道。您要是跟他们认真,那就上当了。”
黎元洪郁闷的差点吐血。冲着对方拱手叹道:“对不住,是我们多事了。”
军官轻描淡写的一摆手:“没关系,反正您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来问这事儿的,我们都习惯了。不过看您这一行人都是有些身份修养的,特别奉送一句,这一路往北边儿走,什么事儿都先观察清楚了再开口。要不然,可能会丢脸哦?”
他促狭的冲黎元洪挤挤眼睛,做出个心照不宣的暗示。
黎元洪暗自叹息着,转身离开,回去把情况跟众人一说,张之洞老头子久久无语。
一帮人回到车上,碎嘴的司机忍不住说道:“几位先生南边儿来的吧?您别看这帮兔崽子好像挺受苦的,其实他们压根累不着也冻不坏!等下午收工回到营房,他们有的是崭新合适的衣裳换好了,跟个好人似的整什么酒会晚宴的,根本看不出来都是一群王八蛋!原来有他们的在的时候,那里能轮得到咱们好人家的出来干这买卖?”
张之洞能看不出来么?他就算身居高位,也知道下层那些不干正事的混账东西平日里是怎么横行乡里胡作非为的。杨浩的革命军能把他们都归拢起来搞劳改,给他们工作还给饭吃,听起来管理也很宽松,其实已经非常仁慈的。还能怎么说?
老头儿开始长久的沉默,耷拉着眼皮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啥。
蒸汽巴士慢吞吞的沿着大路一直开到江浦,昔日的交通小镇俨然成了一座小城。正中央一条宽敞的四车道大街分割东西,两边人群靠右行走秩序井然,店铺招牌整齐划一大小规整,没有哪一个横越街市张牙舞爪的。
小巴在镇上最大的旅店门口停住,把人都卸下之后开往外面的车站。
张之洞等人来到柱廊开阔的大厅之中,踩着光溜儿的水磨石地面,发现这里收拾的居然不比府城之中大馆子的环境差,更有格外的洁净和优雅,让人下意识的放低了调门。不好大声喧哗。
谭人凤主动到柜台前办理手续,穿着小马甲却留着长发的利落店员露出八颗牙齿,笑眯眯的请他出示所有人的身份卡证,用于登记。
这时候他们大约明白了革命新区的管理体系如何。
旅店里对每一个出入的人进行身份登记。表格上明确了入住时间和人名籍贯相关信息,一旦需要查验之时,根本不需要去打听,就能把他们知道的明明白白。
没有身份卡证却敢来住店的,这种事儿基本不会发生。因为根本不敢收。谭人凤就亲眼看到,有外地客商到这里住下的,都有一张材质类似的卡证,并有独特的编码等级,想要伪造根本都不可能。
定下房间之后,一行人来到旁边的饭店,选了幽静的临街雅间包下来,在店小二的推荐下点了北方传来的新款菜肴,喝着茶水,议论起来。
黄兴特别有感触的评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