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的进军路线,是从匹兹堡向北拐到大湖区,走克利夫兰——托莱多——底特律——芝加哥,然后顺着66号公路去圣路易斯,再向西走堪萨斯城到丹佛,北上柯林斯堡,从盐湖城经萨克拉门托到旧金山湾区。横贯美国。
这段路有三四千公里,走起来无比漫长。如果在圣路易斯走66号公路到洛杉矶,画大对角线,就简单多了,路途也有趣一些;但是艾瑞克打算西进堪萨斯,画大横切线,沿途人口相对密集,方便宣传。实际上他不擅宣传,脑筋固执,也不跟任何人商量,否则随便一个政治素养好的人都会建议他走66号公路。既然要反对高科技,不走母亲路你怎么表达你的传统立场?
艾瑞克离开匹兹堡后连着赶路,晚上搭帐篷睡在公路边上,没事就鼓捣那支一米半长的弹夹枪。这把枪跟锦江市初中生小九的枪是同一个样式。
他默不作声地走了三天,身边一个追随者都没有。美国报业协会统计,大瘟疫之后全美有四千多次示威游行,艾瑞克的“占领硅谷”显然是启动规模最小的一个。
第三天的傍晚有个背包驴友缀上了他。他本来在路边休息,艾瑞克从他身边走过去,他就站起来跟着了。他两个人一个在小路左边,一个在小路右边,慢慢的穿过克利夫兰南郊的一座树林。那人看着艾瑞克硕大的箱子和上面“占领硅谷”的大字,好奇得不能忍。艾瑞克闷头走路,耳机塞在耳朵里听音乐,毫无交谈之意。场面尴尬。
背包客最后还是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喂,老兄。”
艾瑞克取下耳机:“什么?”
“你在干什么?”
“示威游行。”艾瑞克回答完毕,又想戴耳机。
背包客看看周围,一条双车道的小路,两边高大的树林,几只小虫在夕阳下萦绕。温度渐渐降低,林子里某一棵死树在收缩,传来一声咔嚓。“我说老兄,你能不能过会儿再听?”他又拍拍艾瑞克的肩膀,“这里似乎不太适合示威游行。”
“显然不适合。”艾瑞克回答,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打量一下背包客:“我们同路么?你这是去哪儿?”
“我要去克利夫兰。我叫温特.里杰斯。”
“艾瑞克,艾瑞克.沃克。我也去克利夫兰。”
“好吧,艾瑞克。显然我们同路……你很讨厌硅谷?”温特问他。
“还好。他们不是讨人厌的问题,而是不应该继续存在。”
“呃……我也不喜欢硅谷,很不喜欢。”
“那很好。”
“他们很富有,很傲慢。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等世界真的出了麻烦,他们逃到海岛上去了。事后也不惭愧,继续宣称他们在改变世界。”
艾瑞克微微一笑,“大瘟疫有很多人没有逃。留守硅谷的人都发财了,而那些老牌公司也没有垮。硅谷不容易垮。”
“所以你想干掉他们?”
“不。”艾瑞克说,“我没想过杀人。”
“那你怎么占领硅谷?”
“我不会告诉你。”艾瑞克回答。
温特一愣,“你不告诉我?也许我会追随你去占领硅谷呢?”
“不需要你追随。”艾瑞克戴上耳机,表示搭讪结束了。留下背包客在后面呆了一会儿,不禁笑了。
“好吧,艾瑞克,”他从后面追上来,“你现在的任务是先走到硅谷,对吧?”
艾瑞克点点头,“带一些人,走到硅谷。”
“然后用一种你现在不会说的方法,占领它?”
“是的。”
他转过身来看了温特一眼,天蓝色的眼睛清澈异常,仿佛儿童,但目光没有温度。两人对视了半秒钟,艾瑞克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我跟你走。我要跟你走一段。”温特冲动地说道。
“你确信?”
“是的。”温特犹豫了一下,决定有啥说啥,“是这样……我三年前离婚了。后来妻子和孩子迁到印度去了,他们觉得那里生活很平静,心灵上很平静。大瘟疫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所以,我不平静。”温特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我背着这个背包已经走了很久了,依然不能平静。我自己的路不行,我就试试你的路。”
艾瑞克点点头——随你怎么说。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又往前走了一小段。然后天色暗了,他从大箱子里拉出帐篷,温特则在地上铺一个睡袋。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艾瑞克在布置营地时,随口问道。
“n电视台,体育记者。”
艾瑞克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看他。
“怎么?”温特问,有点受不了他那蓝眼睛的逼视。
“我是个锻工老鸟,钢铁工人联合会的一个……成员。”
“ok。总算知道一点有效信息了。幸会。”温特跟他握握手。
“你真的是记者?你比我想象的记者要差多了。”艾瑞克说。
“你也不像一个工会领袖。”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彼此熟络了一点。艾瑞克拖着大箱子走了一天,疲惫不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睡下。温特玩了好一阵手机,把他今天的所见所闻所感全发了出去,搞了两个多小时;完事了瞪着夜空中璀璨的群星,发了半天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袋忘记关,爬了虫子进去。到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他惊叫着跳起来捉虫。艾瑞克被他吵醒了,钻出帐篷来帮他,两人逮了一只花蜘蛛和七八只大蚂蚁。
然后艾瑞克坐在帐篷口抽烟,温特默默的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