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义工协助郭锐把萨尔顿胖大的身体搬上车,送回隔离点。晚上7点过的时候,医院的大冷藏车来了,把隔离点的尸体收走,连带把郭锐和两个义工也带到医院里去。最近死亡率跳升,处理尸体的设备和人手都不够用了。
三个人下车的时候,瞳孔收缩了。
医院门前的树林被推平,成了广场。巨大的照明灯组似乎悬在了半空中,铺下惨白的光毯。宽广的空地上摆起了一排焚尸炉,连接着两条长长的传送带,仿佛一只龙虾伸出了两条特别长的触须。触须环抱之间,躺着成千上万的尸体。
三个人穿上了气密防护服,迟疑地向广场中央走去。眼前的场面单调而宏伟,让人骤感渺小。
这些尸体只是一天内送到的,必须在今晚焚烧分解完毕。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
空气中味道一阵浓一阵不浓。因为朊毒体的可怕,医院征调了化工厂的高级净化设备与焚尸炉驳接,什么装备都有,雾化注水、微孔过滤、逆渗透甚至临界萃取这种高档货都看到了。反正化工厂也没什么人值守,回头自然会有政府上门给钱。
至于政府补偿得够不够……谁管你去死?
郭锐侧过脸,看到一个异常美丽的女护士夹在传送带周围喧嚷的人群中,喊着一二三,把尸体一具一具的扔上去。周围有无数的担架和小车在推来推去,把大冷藏车的尸体卸到空地上。远处还有大车在进场,车灯耀眼,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灯光下飘动。
“这边几个高度腐烂!”郭锐听到有人喊,“快推上传送带。水淌出来了!”
有一些作业人员还穿着气密防护服,说明即使在这里,钨酶针剂也不是人人都打过。场地上有许多军人,更多的是义工和政府雇用的殡葬工人。几个秃顶的白大褂在指挥一切。他们疲惫而坚决,嗓子嘶哑地向人们喊叫着。
郭锐忽然看到了一个问题,跑向一辆刚刚停下的卡车。周围许多工人正在装卸设备。
“不要卸货!不要卸货!”郭锐喊道:“那是临界萃取装置,我们要它干什么,做病毒提纯么?!都停下!”
两个同伴听懂了他的话,也跑上前去。
“你们这帮蠢货把车开出广场,堵这儿碍事!”郭锐辱骂卡车司机,又抓过旁边正跑过来的一个白大褂,“你是医院里的人吧?谁安排的设备征用?”
“你懂装备?”那医生眼睛亮了,“太好了。我们抢了很多装备不知道怎么用。你跟我来!”
“我不去。”郭锐说,“你看啊——这个地方需要布置一个传感器网络,把进场、装卸、焚烧、分解、安防统统监控起来,还有电力输出和化学原料存储。我来干这件事。你们俩,”他对两个同伴说着,拿出手机输入一串物品清单,“你跟着这个医生一起,拿着单子去旧金山找一家公司,叫达士集成,让他们连夜备货。别听他们推脱,他们东西齐全得很,敢推脱你就揍人。你带俩大兵去。”
那个医生疑惑地扫了两眼清单,眼睛亮了,拿起电话就打:“瑞查,这边有个懂装备的……不是,比军官强很多,那些军人简直就是蠢猪。我觉得你应该过来跟他见一面。你叫什么?”他问郭锐。
“郭,锐。”
“我是汉密尔顿。你是干什么的?”
“达士集成公司董事。听着,我要去找些东西,来不及跟你的头头见面了。帮我给他带一句警告:广场要是钻进来一个恐怖分子,光着手也能搞得天翻地覆。我走了。”
“那我约在明天!”医生追在后面,“明天你跟他见面。”
“不行。明天我不一定在这里。我的服务到期了。”
“你在胡扯什么?”那医生怒问,啥时候有服务到期一说的?
“对不起我太混乱……”郭锐不管不顾地说,“我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但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里。”他说完就把医生丢在当地,向主楼跑去。
……
郭锐第二天没有回家,第三天也没有。到第四天,佩佩和普利阿莫上尉才在门口接到他。
他浑身稀脏,不知道跟谁斗殴过,鼻孔里有血。下车以后赖在草地上不起来。佩佩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睡着了。于是佩佩拉了一顶帐篷过来,把他塞进去盖好。抱了几个汉堡和几瓶水,插一只监控摄像头在旁边。就不管他了。
他在大门口睡了十五个小时,把帐篷熏臭了。第二天瓦肯过来看他快要睡死了,拿水把他浇醒。他跟老头聊了几句,走回房间洗澡,喝了点牛奶继续睡。
吃晚饭的时候他起了床,在餐桌上跟佩佩、普利阿莫和瓦肯宣布,他的义工生涯结束了。休息几天后,他要回公司安排一些事;安排完以后,他要回中国。
“你想好了吗?”普利阿莫上尉问他。
“其实没有。”
吃晚饭他就爬上了后院焚化炉的塔顶,眺望了一会儿隔离点方向,听着周围的市声。天黑以后佩佩上来了,坐在他身边,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星宿。
“老大。”他叫了一声。
“嗯。”
“猎户座。”他指着上方的天空。
“我们中国叫北斗七星。”
半晌,郭锐开始说这七个星的名字,勺子头是天枢,也就是贪狼星,勺子尾巴是摇光,也就是破军星。佩佩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大想回中国跟父母待在一起。”他忽然说道。
“……是的。”郭锐回答。
“跟父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