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不一会儿,齐国王府就到了,隆绪制止了要去传报的府令,径直朝着中间一间银顶大帐走去。
帐中充满了草药的味道,王妃萧瑰和王子、王女们守在床边。萧瑰默默垂泪,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她今年才二十五岁,丈夫病入膏肓,让她怎能不伤痛欲绝。萧瑰是姐姐齐国长公主的小女儿,十年前嫁给隆祐,成为隆祐的第二位王妃。隆祐原本不想亲上做亲,选了一位远枝国舅族的女子纳为正妃,那一位萧妃生下两个儿子,长子宗业和次子宗范。过门五年之后她得了一场大病死了。隆祐抹不过大姐的面子,终于还是娶了表妹兼外甥女做续弦。萧瑰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宗熙,现在十岁了。她见到厚厚的锦缎门帘被卫兵掀起,射进来的强烈阳光下出现皇帝的身影,惊道:
“皇上来了!”
连忙起身迎上来施礼,五六个孩子也都齐刷刷跪下,参差不齐地说道:
“臣妾恭迎皇上大驾!”“侄儿、女拜见皇上。”
皇帝点点头走到床边,隆祐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身,隆绪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按住:
“三弟不要动,好好躺着,朕来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
王妃领着孩子们悄悄离开,隆祐捉住皇帝的手,两行泪水滚落腮边,喉头咕噜咕噜响了一阵才说出话来:
“臣弟无能,帮不了陛下,还累陛下担心,真是惭愧。”
隆绪见他皮肤苍白瘦骨嶙峋,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难过得差点掉下泪来。心想,这个弟弟从小身体不好,全因他出生时母后受到惊吓和磨难。当时赵光义兵围南京,父皇惶急发病,母后虽身怀六甲却要独撑帝国力挽狂澜。虽然后来高粱河一战反败为胜,南京有惊无险,但隆祐在胎中经历了这场动荡根子上就亏下了。母后在时心疼他,只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基本上不给事做。而自己亲政后无人可以依靠,只有重用这位亲兄弟,没想到把他给累成这样。他发现自己很爱这个弟弟,向他这样既忠心耿耿又任劳任怨的至亲今后再也不会有了。隆绪心疼地拍着他的手背温声道:
“都是朕不好,让你太操劳了,朕对不起你。”
隆祐摇头,心里虽已明知答案仍吃力地问道:
“听说高丽派人来了,答应朝廷的条件了吗?”
隆绪见他病成这样还不忘这件事,心中感动,说道:
“使臣说王询病了,来不了。朕让他回去告诉那个混蛋,不来可以,把江东六城还回来。”
“陛下到底还是提出江东六城,王询不可能答应的,那时又该怎么办?”
“答不答应由不得他,他不答应朕就去取!”
隆祐的心缩了一下。皇帝现在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他没有再劝,只是叹道:
“又要开战了!陛下,都怪臣弟无能,没能让王询入朝请罪。臣心里有愧啊。”
“三弟,快别说这种话,朕从来没有怪过你。上次是一时的气话,你就往心里去了,这个病就是这么来的。你只要放宽心,好好养病,一定会好起来。朕还有好多事情离不开你呢。你不在,朕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隆祐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隆绪走到外帐,心情十分沉重,叫来御医问道:
“齐王的病到底怎么样?还能不能恢复?”
领头的御医蹙着眉艰难地摇摇头,王妃呜呜地哭出了声。
几天之后耶律隆祐薨逝,终年三十四岁。皇帝命礼部按照亲王的最高礼仪操办葬礼,辍朝五日,追封守太师,赠谥号仁孝国王。
耶律隆绪非常伤心,这三年来他接连送走母后、耶律隆运和隆祐,每一次都感受不同,现在他更感到高处不胜寒,再也没有谁能与自己推心置腹甘苦与共,他必须独自一人挑起帝国重担,享有无上权力的同时也体味到孤独寂寞。这一年的年底,文武百官为皇帝加上尊號曰弘文宣武尊道至德崇仁广孝聪睿昭圣神赞天辅皇帝。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君民同庆,改元开泰。
冬去春来,岁月在繁杂的军政事务中匆匆流过,转眼就到了开泰五年(1016年)的春天。
东京的捺钵大营里新年的爆竹声还没有停歇,虽然不再向炒豆似地接连爆响,但也还时不时地噼啪冒出几声,上元节的花灯陆续挂了起来,几盏着急的已经点亮,大多数还等着到正日子里爆出惊喜。小孩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新棉衣举着风车和面人儿在营地里跑来跑去,寒风吹红了他们的笑脸,像提前开放的春花。喜庆的气氛不仅来自节日,还因为北院枢密使耶律世良从前线送回来的一份大大的贺礼:攻克郭州,杀敌数万。大军准备继续南下。
从统和二十九年(1011年)御驾亲征高丽,撤兵回国算起,在过去的五年中,不算背后支持女真骚扰进攻的无数次小规模战事,契丹又发动了四次大规模出兵,目的就是收复江东六城。
第一次是在开泰三年(1014年)秋季,由国舅详稳萧敌烈和东京留守耶律团石领兵讨伐,打到兴化镇和铜州遭遇顽强阻击,战败而还。这次征讨虽然没有收回六城,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在大军的掩护下,萧敌烈派人在鸭绿江上架起了新的浮桥,更加便利大军今后的进攻,还在江东加固和修建了重要的战略堡垒保州、宣义、定远诸城。将夹江两岸和大江都牢牢控制在契丹手中。
开泰四年(1015年)正月,东京留守萧善宁和东京平章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