谆国,午元十三年,农历九月。天高云阔,叶舞秋风,林子衍默默注视着岿河上渐行渐远的楼船,心中有些落寞。
那个唇角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笑意之人,常常带给他亲人般的温暖和安心,却也偶尔会让他感到莫名的疏离,就如同这次他孑然一身的远行,之前竟然与他半点招呼也未曾打过……林子衍知道,林伊人是在存心与自己保持距离,只因那能够让他更得父皇的欢心。
翻飞的浪花掠过船舷,溅起薄如轻纱的水雾,林伊人站在船首,负手而立,袍角在风中猎猎狂舞。
“王爷,”祁境拿了件薄氅,小心给林伊人披上,“外面风大,不如先进舱吧。”
林伊人拢了拢薄氅,“南宫冀何时会到窦乌?”
祁境道,“之前南宫少帮主来函,说九月初便会回凌海帮,焦堡岛距离窦乌不过七八十里水路,想来会比王爷早一两日赶到。”
林伊人返身走向船舱,“窦乌郡守赵阕是个不管事的主,窦乌都统靳柏仗着与元颉恩有些交情,居然敢私下开设长乐坊,南宫冀是个好赌好闹的,去了惹些乱子也好。”
祁境上前几步,掀起舱帘,“窦乌分舵的人马已秘密撤出据点,新派的人手近日就将潜入城中,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林伊人走入船舱,微微叹了口气,“无涯居立帮至今,从未有人屡次无故挑衅,这回既然被盯上了,对方只怕不会轻易罢手。”
祁境道,“王爷一向决胜于千里之外,此等江湖之事不过是小小波折,所谓好事多磨,王爷权且在船上好生歇息几日,待到了窦乌,见过分舵舵主再做打算也不迟。”
“你倒是会开解人。”林伊人唇角微勾,“言绪那儿的情形如何了?”
祁境道,“言公子应当还在娄焘。”
林伊人微微蹙眉,“言绪在筱安只逗留了十余日,也未见得有什么动作,真不知为何会在瘟疫之地待那么久。”
祁境道,“既然派去的人说,言公子每日都会让谷姑娘服下防治疫病的汤药,想来谷姑娘绝不会出什么意外。”
“以言绪的医术,自然不会让谷小扇有事。”林伊人撩起纱帘,望着岿河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峦,语气中有一丝无奈,“陆芊芊早已返回天都峰,偏她总要时时黏着言绪,就连瘟疫之地,也忙不迭地跟着去,实在是个麻烦。”
祁境垂首道,“王爷一向暗中维护谷姑娘,想来只要她觉着快活,王爷心中也是快活的。”
林伊人微微扬眉,“听上去你这话中似有深意。”
祁境犹豫一瞬,低声道,“闭府这段日子,王爷唯有听到谷姑娘的消息时才会展颜一笑,可江湖与朝堂何止万水千山之隔……”
林伊人静静看着船舷外湍急的河水,默然不语。
祁境见林伊人并无责备之意,继续道,“谷姑娘犹似山涧灵雀,无拘无束,怡然自得,若有朝一日关进了笼子里,必如锁镣加身,苦不堪言。王爷既然舍不得将她关入笼中,便该定心等候兰茵公主入府,如此这般,今后才不至苦了自己。”
林伊人转身走至案几旁,眉目间神色难辨。
祁境赶紧给林伊人斟了一盏茶,“眼下皇上虽未正式为王爷指婚,但依着太子府的情形来看,府里两年后便会多出三位女主子,今后若是她们个个都与王爷隔了心思,王爷岂不太过辛苦?”
林伊人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我自会斟酌行事,你先下去吧。”
“是。”祁境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雕梁画栋的楼船之外,峰峦叠嶂,碧空万里,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林伊人静静注视着船舱外翻飞的海鸟,眸中一片黯然。
窦乌,位于岿河中下游南岸,城内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户盈罗绮,虽无法与筱安的华贵旖旎相媲美,亦是一座极为富饶繁华的城池。
当一个身穿蓝色锦袍丰神如玉的少年走入金碧辉煌的长乐坊时,长乐坊坊主丁炳立刻陪着笑脸,将他请入了二楼雅阁之中。
“南宫少帮主请上坐。”丁炳亲自端茶倒水,在乌木案上摆了几碟小食,“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您若还像昨日一般,带着一群散客通赢庄家,小的这儿着实无法向主子交代。今日,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全家老小,手下留情,转个场子吧?”
那少年翘着腿,拈起一粒花生米抛入口中,不满道,“敢情这小赌怡情,怡得是我南宫冀的情,大赌伤身,伤得倒是你丁坊主的身,我整日见长乐坊吃人不吐骨头,怎么今儿个反倒污蔑小爷我是恶人了?”
“小的哪儿敢指责少帮主是恶人?”丁炳慌忙道,“若是您有心体恤,小的这就命人到伶艺坊,给少帮主包两个新来的小娘子欢喜欢喜。”
南宫冀星眸轻扬,冷哼一声,“去那等龌龊之地,平白脏了小爷的名声!”
丁炳拭了拭额汗,苦着脸道,“少帮主定然知晓长乐坊背后有些势力,您绝非缺少金银之人,来这儿不过是图个乐子,为了这点身外之物得罪了有头有脸的人物,着实是不值当了。”
南宫冀见丁炳虽是生意人的模样,但言语之间倒颇为恳切,心中不欲为难他,便懒懒道,“你长乐坊赚得便是开门生意,既然别人来得,小爷自然也来得,小爷就是喜欢赌,你若想出个法子让我赌得高兴,小爷今日便不与你庄家做对。”
丁炳略略思忖,小心道,“假使庄家出资,请赌客与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