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华在寝殿之中,看着天边的紫光铺天盖地而来,那光绵延于重重叠叠的阴云之中,仿佛一条饥肠辘辘的巨蟒,那蟒张嘴一声巨啸,声音便已震破耳址:
暴雨在倾盆地下着,明亮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了整个屋子,张昭华依然没有听到从前殿传来的消息,这便让她有了一种错觉,认为这样的暴雨中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她躺在了床上,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和雨水落地的“哒哒”声,居然渐渐睡了过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样不安宁的天气里,终于发生了骇异的事情。
王妃的中殿之中,高炽看着地上匍匐着的女人,她的裙上拖曳了长长的水渍,一直从大殿门口蜿蜒了十几米,而其中还有乌黑的血水——而她伸出的指甲,也是鲜红的,里面还有碎肉,这是从另一个当事人脖子上抠出来的皮肉,他再去看高煦,就看到高煦满脖子上都是鲜血,而他的面目是如此狰狞,像是一个监牢里的老囚,每一根毛孔里都横发着戾气。
高炽知道这地上趴着的人是谁,但是他像是认不出了一样;他也知道对面坐的人是谁,但是他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听着轰隆隆的雷声,他渐渐意识到这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让他的心像电光破开了天空一般,震天彻地。
徐王妃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她的脸上,也显现出一种难以见到的冰凉来,等到再一声雷声劈出,她才喊了人进来,将地上的人拖了出去。
“高煦,”她开口道:“你现在清醒了吗?”
高煦转过头来,“娘,孩儿一直都是清醒的。”
“那你告诉我,”徐王妃道:“只凭你喝了半盅鹿血酒,就能兴动到不择人的地步了吗?”
高煦就想起刚才的事情,他的确在筵席上饮了鹿血酒,这酒还是他一个多月前秋狩之中,亲自猎来的鹿做出的。这酒他并不是第一次饮,只是喝的时候,血酒溅在了衣服上,他告了罪出来,任由身边的太监打着伞,来到歇房之中,预备更衣。
两个宫人给他更衣,只是角落里还缩着一个,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莫名觉得有眼熟。他眼熟的是并不是这宫人的脸,而是这宫人的发髻,他记得早上的时候,见到世子妃也绾了一个这样模样的,头上也不插金玉,只用绒花点缀了一下。
他多看的这几眼叫伺候的太监看到了,便从角落里抓了人过来,但见这宫人也是美人一个,太监安成便自以为知道了他的心思,轰了其他人出去,只留了这宫人一个给他解这个鹿血酒的药性。
高煦原本的确没有多大兴致,只不过他低头看见这个哀哀哭泣的人,看不见脸的时候,他就忽然心头冒出了一簇火来——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会暴起抓伤了他,他也确实没有料到还有反抗他的女人,脖颈之处叫她长长的指甲挠过,连皮带肉划拉地鲜血淋漓。他顿时怒气勃生,一掌挥过去,就将女人打翻在地上,此时再见她头上散落的发髻,更是怒不可遏,又一掌打过去,将半昏死的人提起来,又见地上还有他刚刚脱下来的褂子,便扯过来拧成绳子,勒在了女人纤细的脖子上。
他用一只手就可以捏死人,只是这样做了,燕王和王妃都不会叫他好过,他也嫌烦,就像知道弓弦也可以杀死人,像这样的衣服,也能绞死人。
只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将人弄死,因为燕王派人来喊他过去,布政使要告辞回去了,本来雨这么大,一般人都是要留客的,只是王府便是宫禁,不容外人留宿,等他再从筵席上下来的时候,就被王妃带到了中殿里。
“不过一个宫人罢了。”高煦并不怎么在意。
高炽就听见王妃的声音:“一个宫人,不愿被你用强,你就合当下这样的手吗?她抓伤了你,自有审理所量刑,你竟然要致人于死,我看你今儿不是喝了鹿血酒,是吃了昏头的药了!”
高煦只好低头道:“母亲不要动怒,孩儿知道错了。”
“你知道什么!”王妃指着他道:“你知道她不是宫人,而是高炽奶妈的女儿吗?”
这回高煦是极为惊讶了,他看向高炽,却见他这位兄长,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只不过微微抖动的眉峰,还是出卖了他的心里,似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高煦瞧着,忽然觉得隐秘的快意:“大兄,你那奶妈金氏,不是带着女儿住在园子里吗?你怎地将人带了回来,连个招呼也没打过?我若是知道她就是香韵,怎么会干下方才那样莽撞之事!”
高煦小时候也是知道金氏,知道香韵的,毕竟一同进学过。因为他自己的两个奶妈都死得早,他是抚育在王妃膝下的,而他的大哥高炽,很早就分出院子单过,因为他是嫡长,规矩就是这样。
在高煦的记忆里,香韵是个乖巧的孩子不错,只是总是爱黏着高炽玩耍,并不搭理自己。他捉了长脚虫来,偷偷塞进香韵的帕子里,然后就见到香韵被吓得尿了裤子,然后他大哥高炽就义正言辞地训了他一顿,然而这并不能止住香韵的害怕,她在之后的时间里被震落了胆,尿了整整一年的床,他对于香韵的记忆,就是一股尿臊的味道。闻过一两次之后,即算后来已经没有这样的味道,但是他依然觉得有。
即使王妃点出香韵的身份,高煦也觉得这个人跟其他女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只是他知道,香韵对他大哥高炽来说,是不一样的。大抵青梅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