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盈盈下拜鞠躬,歇中台下来,换下戏服,身姿在月华映射下,竟也窈窕婀娜,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兴儿看了一瞬,笔下缓缓合成了一首《李四娘佩刀质酒歌》:
我闻贺鉴湖,不惜金龟掷酒垆。
又闻阮遥集,直卸金貂作鲸吸。
嗟余本非二子狂,腰间更无黄金铛。
……
相逢况是淳于辈,一石差可温枯肠。
……
欲耕不能买健犊,杀贼何能临边疆。
未若一斗复一斗,令此肝肺生角芒。
……
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苍波凉。
君才抑塞倘欲拔,不妨斫地歌四娘。
一首乐府诗洋洋洒洒几百上千字,引经据典,笔力雄健,云光、陈藩台等人称赞的同时,无不是心里一冷,眼神也一冷,欲耕不能买健犊?杀贼何能临边疆?怎么说话呢?!你这个钦差大人是要向我们所有人开战吗?
李四娘则不然,她看兴儿用贺知章、阮籍、淳于髡等辈来比喻自己,便有知音之感,微微屈身,恬静道:“钦差大人这首诗,是送给贱婢的么?感激不尽。”
“正是,李姑娘,你剑舞得很好。”兴儿亲自递下去,审视了她一会儿,转身对云光道:“本钦差吃多了喝多了,先失陪一下,各位制台、抚台、藩台、道台、臬台大人们,慢用!”
“钦差大人请便!”
兴儿以方便为由离开了抚台衙门花厅,那李四娘回了戏房,房门一开,有一个小生在那儿换行头,若是兴儿看见,定会认出此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君若吝:“怎么,动心了?人家是才子不假,出口成章,七步成诗,而你是佳人。”
“君师兄何必说这话,我李家满门,因为文字狱,被皇帝抄家,他是官,是为皇上办事的,我是民,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李四娘徐徐坐下:“当年从浙江出来,我到安徽黄山,得了一位老先生的摄神运气法,辗转江湖,山西吕梁,陕西秦巴,又得遇师兄传道受业,领衔闻香教。我始终不忘行侠仗义之责,报仇雪恨之任。”
君若吝擦了擦脸上的粉:“那周兴说的,欲耕不能买健犊,杀贼何能临边疆?何尝不是说到了师妹的心坎上。你若不动情,为何,从商洛一路过来,你都不下手?这周兴不是寻常人,他日必成皇帝股肱之臣,杀了他,正好可以除掉皇帝的左膀右臂。”
李四娘犹豫了一会子:“师兄,周兴不是坏人,一路上你都看见了,他不是为皇帝办事,而是为老百姓办事。杀了皇帝,有人顶替,杀了他,你哪儿再找这样一个官?”
“为老百姓办事?有区别吗?陕西上下二百七十三个官员联络富商!瞒天过海!谎报藩库实情!搜刮民脂民膏!敲诈过往客商!周兴办了吗?他敢办吗?”君若吝哂笑。
“他会的,相逢况是淳于辈,一石差可温枯肠,此等之人,我下不了手。”李四娘丢下脸谱,裙风一摆便出去了,留下了君若吝一脸无语。
西安城巡抚花厅,一书办仓惶跪在陈藩台之前:“藩台大人!不好了!钦差大人递了牌子,闯进藩库,硬是要查!卑职等拦不住,也不敢拦!”
“什么?!”陈藩台拍案而起,绝大多数人都慌了,自家人知自家事,陕西藩库确实有问题,万一查了出来,陕西两百多官员,还不得落马?!
“陈藩台不必着急,本督只说一句,本省藩库的银子,和奏上去的,一分都不差吧?”云光淡然道。
“不错!是一分都不差!”陈藩台愣了愣,继而恍然。
臬台大人也恍然大悟:“还是督宪大人高明,藩库是有问题,可他怎么找得出问题在哪里?周兴初出茅庐,哪里是制台大人的对手?!到时候……嘿嘿,皇上还会责他一个越俎代庖!擅自越权!”
陈藩台等人心下大快,继续饮酒作乐。
兴儿从陕西藩库出来,冷眼瞅着藩司衙门耀武扬威的师爷、书办,神色极度阴沉,陕西藩库怎么可能一文不少?问题在哪里?症结在哪里?要不要查下去?要不要顾后果?!
“大人,我等停留时日太长了,再不回京述职,上面便要怪罪下来。”贾芸从客栈迎出来。
“不!我现在不能回去!我想好了,就算拼着一死,我也要捅一捅陕西这个马蜂窝!实在欺人太甚!不但是欺君!而且官商勾结!乌烟瘴气!这么下去!还得了!”兴儿换了便服,安抚了贾芸等人几句,径自出了行辕客栈,来到城门口,可巧又遇见了两个熟人。
原来是王短腿、茜雪夫妇,从西边做茶马生意回来,一进城,又是一番盘剥,兴儿立即给守卫递了腰牌:“本钦差是皇上钦点出差的,尔等肆意盘剥重金,王短腿、茜雪,你们跟我回客栈,到时便是我的证人!”
那些守卫赶忙归还了元宝,纷纷下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钦差大人驾到。”
“哼!说什么都晚了!”兴儿冷哼一声,雇了马车接王短腿、茜雪进城,他一个人走出郊外,虽是坦然,内心却焦躁不已,如此便耽误了时辰,在驿站拿邸报一看,果然云光参了他一本越权查藩库!皇帝的朱批更是触目惊心:云光上奏周兴越权,尔周兴钦差一月多,玩忽职守,枉顾朕一片苦心,尔居心何在?!责令周兴即刻回京述职!!
兴儿捏紧了拳头,恶人先告状,第一步,自己失策了!他竭力使自己平定下来,漫步来到终南山一座破庙,见里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