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你今日来我府,是否是为公事?若是公事,平西王乃我俩上司,你但说无妨。”游之敬笑道。
茹晋又一愣,随后一转念,生员串联谋反一事,不是小事,游之敬即使知道,也要报州台府衙,更要报给这个云南之主。索性一并说了,于是,把今晨之事,细细说与了吴三桂和游之敬。
游之敬听完,脸色如常,并未惊惧愤怒,反而款款问他:“茹兄,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茹晋脑子轰的一声,他便知道游之敬所问何意。再一瞅平西王及左右随从,今天他若答错,今日便是他的忌日。可能是过于恐惧,他反而冷静下来,脑子也不再同在学馆时那么混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自然是汉人。”
游之敬暗自偷笑,茹晋平时迂腐,这关键时刻脑子也还是转得过弯来,也不算自己白白与他交往。他开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平西王英明神武夸上了天,把康熙小儿昏庸自负忘恩负义骂了个遍。然后,让衙役抬出了平西王应世而生的神迹——一块陨石,上书:泱泱中华,天口一人!
茹晋再次擦了擦头上的汗,俯身一揖,道:“晚生愿追随平西王。”茹晋心知,此一语,虽能让他暂时脱困,但日后被告知圣上,他九族可就不保了。却也无法,不走这步,他就没日后二字之说。
平西王说了个好字,便让他在游之敬手下做事,更告诉他,他已封游之敬为御史台,官升sān_jí。茹晋再次拜谢平西王提携。
出了县衙,他一路狂奔,回到了客栈,半天没定下心神。
身旁的伙计却未退下,仍絮絮叨叨的说着方言,老板进来,用旱烟杆子敲了伙计的头,也说了句方言,伙计委屈的讪讪而下。老板姓曾,一口官话说的特地道,给他打千后道:“茹训导,府台大人下了宪牌来请您,说是府衙今日有大事要商议,来人在房下等着呢,您是需要小的给您备轿还是备马?”
茹晋一愣,随即拎起茶壶,灌了一气,事到今日,云南大乱是免不了了,他有官身在身,想学于唯亭逃跑是不可能了,便吩咐曾老板备马,他到道台府走一遭,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做定夺。
道台府中,道台张佑明召集了治下所有知府、训导、教授,首先废除了张华等一干秀才的功名,派出捕快抓捕。后宣布让所有训导、教授加紧查处学馆中生员异动,瞒而不报者,与同罪论处。茹晋摇头,张佑明还没明白,这股邪风是从哪里来的,区区几个酸秀才翻不起波澜,真正的浪头,是平西王。他正思量如何把今日之事告诉张佑明,游之敬迈着大步姗姗来迟,一见游之敬,茹晋仿佛做了贼般,脸立刻红了。
张佑明不快的训斥游之敬:“毕躬,何事拖拖拉拉到此时?不知今日我是下了宪牌的吗?”
游之敬并不犯怵,冷冷道:“张大人,今日却有大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看得张佑明一惊,高呼一声,你要做甚?西北味之浓重,让人忍俊不禁,可没人觉得此事可笑。游之敬从脑后拉过辫子,咔嚓一剪刀,剪了自己的辫子,满堂大惊,却无人发出一声声响。上月皇上削藩,平西王承旨,云南所有官员都松了口气。今日出张华案,虽引人联想,却没人料到真有这天。
张佑明年过五十才中的进士,十年打熬下来,才混到云南一府台之职,看到此情此景,悲从心头起,他强忍住自己的悲愤。道:“好你个游之敬!老朽怎没看出你是条白眼狼!”
游之敬丢了手中的辫子道:“府台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自己选吧,是剪了辫子,还是血溅这三尺明堂?”
张佑明擦了擦自己的眼睑:“此事兹事体大,得容我想想,也得容这一屋子的人想想。”
“好,看在过去同僚的份上,我容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别怪我不留情意。”游之敬说完,把剪刀放在地上,退了出去,门外响起了铁甲重兵包围的声音。
屋内静的听不见一丝喘气的声音。
过了好久,张佑明才问:“在座诸位,你们怎么看?”
问完,隔了好久,也无人回答。
张佑明苦笑,他摆手道:“罢,罢,去留老朽都不阻拦。”
此话一出,厅堂里少部分人对他施了一礼,剪了辫子,出了明堂。
张佑明吩咐师爷,把里屋他存的兰茂酒[①]拿出来,又吩咐衙役捧出酒杯。他亲手开了酒封,注入酒壶中,手执酒壶,一一斟满了酒杯。碧色的清酒如一片娇叶落入杯中,映得白瓷杯发出淡淡的绿光,张佑明分给在座的众人,大厅里已有了嘤嘤之声。他强人泪水,举杯道:“至此之际,与诸位共守节操,是老夫之幸!请受老夫一拜。”说完便跪了下去,大厅众人也手捧酒杯跪了下去:“愿追随老大人!”张佑明高声说了声请,把杯中酒一饮而下,众人也纷纷喝下这杯生死酒……
此酒入口清爽,回味幽香,果然是上品好酒。茹晋内心长叹,早知形势如此,他午前就不必白白挣扎,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当学张大人,当机立断。
张佑明划开手指,血书上奏,写完后,传与众人,看完者,皆咬破手指,在上签名,以明心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