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的珠帘,那后面便是我最亲爱的父亲。他视我为己出,他亲我似臂膀,他爱我如亲子。但此时此刻,究竟孰黑孰白,抑或鹿死谁手,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怕死,亦不怕牺牲,只要死得其所,只要我爱之人不为己蒙羞,我大可视死如归。然而,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我遍寻不到哪怕一丝游离的肯定,和安慰。

“皇阿玛……晴儿全然……不知内情……还望皇阿玛……明察……”

我甚至听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深深拜下,泪狠狠砸在了青石板中,乌了一团,凉凉地阴湿了额头。

我的父亲,只要你一句话,一句相信,晴儿不管是生是死,都是甘愿的。

“晴儿是清白的……”

堂下一片静寂,许久。

“咳咳……”帘后仿佛一夜苍老的声音令我双肩一耸,“水至浑……安得清白……”

怔忡地屏息跪坐,我一时为皇阿玛的一句似嗔似叹措手不及。

“朕何尝不希望你是清白的……”

高座之上,他负手背对着所有人。

那一刻,我仿佛可以看到自己一张欲哭似笑的脸,那里面载满的是慰藉。

我的阿玛终是相信我的,遂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是的!我的阿玛何其英明,何其睿智!就连我都能够料想的到,他如何看不出有栽赃诬害的可能。

皇阿玛一语,瞬息,风向已有所转。

然而,就在我犹自悻悻之际,一个沉默已久的声音低回地响起。

“皇阿玛!儿臣有所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十六!是十六!

我猛地双肘苦苦撑起了身子,想要回头却是不能,仿佛被一双大掌裹住了喉,抽咽早已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是我的小十六……

他定然是恨我入骨的吧?

那是他惜如珍宝的胞弟,是他额娘的心肝儿。昔日,他对他额娘无言的爱早已化作了无形的力量,默默地融于他兄弟之间的血脉。这多日来的相伴,我历历在目。

十六,对不起,我没有坚持到最后,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至亲。

证据当前,你才是那个真正要将我绳之以法来告慰幼弟亡灵的那个皇子!

是的!你应该这么做!我可以想象到那种从心底里蔓延的痛恶。我们曾经朝夕相伴,从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甚至还不及十八现如今的年岁。

你应该恨我的。

思及此,在一时乍还静寂的大殿中,我慢慢将高扬的额深深埋在了身下,埋在了那浮华的锦绣背后,好似那最后的一丝温情也悄然离我而去。

他当然有权利发问,当然有权利疑惑。

遗憾的是,我甚至不知如何为自己解释,我解释不来。

我更相信的是,就连高高在上的皇阿玛也无法为我开罪,所幸只能将将保住我的一条残命。

“十六,你是衸儿的同胞长兄,衸儿在天之灵也是愿意让你为他讲一句公道话的!”

随即,在场所有皇子噤声不说,一时纷乱的斗争和私欲、较量都纷纷被一股压迫感平复搁浅。

呵呵……皇阿玛的一句话道尽了刚才众人欲陷我之不复的处心,又不可辩驳地道出了他一心护我的私心。

公道话……

是啊!我又岂会不知这一句公道话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几何。

这就好似一场游戏,名曰拔河。

而现实残酷如斯,将我和十八生生分隔两端,非敌非友。皇阿玛就是这一场无形较量的中间裁判,主宰我们彼此的高低。在他勉力向我跨出艰难的第一步时,亦远离了他亲子一步。无论事实如何,又险恶谓谁,一旦对我有所偏倚,也将意味着十八的死就此掩埋。一如芸芸后宫悄无声息的落叶,一如宜妃牵念至今的次子。

思及此,我不由再次泪如雨下。

那一夜,皇阿玛低回的抽泣便是我眼底的那颗砂。

皇阿玛,晴儿从未想过,有一天将您逼入如此窘境的那个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晴儿自己。

“皇阿玛,恕儿臣妄言。然,十六不忍眼见十八去的不明不白。您让十六回家如何向母妃交待!”

十六言毕,一阵凛冽的寒风无声地敲击着四壁。

“皇阿玛,十八病前数日,八嫂早已称病,断了和围场所有人的往来。大半青年太医更是远赴围场伴皇阿玛及满蒙行猎娱乐,秦太医亦承了皇命,随行左右。留下照顾几位幼弟的不过几位上了年岁的老太医。试问八嫂又如何与秦太医暗中勾结图谋,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毒害臣弟?!可谓天未时,地非合,人不利!十六百思不得其解!”

说着,十六的目光投向列中嶙峋的林太医,彼犹细闻不得要领,遂不禁颔首,正为了十六之言予以肯定。

“所以,十六愿意相信,十八因患顽症,确与八嫂无干。除非……除非居心叵测之辈还另有其人,抑或……同党?”

凌厉的一瞥,立在身旁的一行老太医无一例外地即刻跪地叩首,老泪纵横。

我心大惊,不觉仰首,目光紧随十六,确只换来他踱步间一个微不可见的摇首。

“此其一。

其二!十八病中数十日,在座的各位御医同儿臣均可为证。诸位容十六贸然一问,饶是没有秦太医之死,没有这背后许多的黑白,有谁可以担保十八势必治愈,完好如初?!”

我眉梢一跳。十六,你这是……

席间默然,捣头如蒜,银须似染白了地。


状态提示:第56章 激辩--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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