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起来吧。”宋熹声音很轻,略略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谢贵妃微垂的头顶,无奈一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好好与玉嘉待在宫里。千万不要再做什么傻事,那才是给我添乱。”
谢贵妃微微一滞。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有一双这样精明的眼睛了?
就在前一刻,她还曾想过“以死谢罪”,一力承担至化帝的死因。
纸包不尊,她知道这件事是盖不住的。她想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以免牵涉到他的地位。可从东寂的表情来看,他并不需要她这样的付出……谢贵妃扯了扯衣袖,突地有些手足无措,跪在地上看着儿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妃害怕吗?”宋熹突地问。
谢贵妃拭了拭泪水,点了点头。
一刀下去,弑君弑夫,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害怕。
宋熹艰难地垂下手要牵她,“有我在,母妃不用怕。”
“东寂……”谢贵妃看着他孱弱的身子,不敢搭手。却慢慢自己撑地爬起来,哽咽着嗓子抹眼泪,“你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妃了。”
“是!”宋熹不再多言,“按我说的做,回宫去。还有……”他又看一眼依旧蜷缩在床头,像失魂般狼狈的玉嘉,默了片刻,“好好照顾玉嘉,她吓到了。等一下我会安排太医过来为她看诊。”
“好……”谢贵妃哽咽点头。
宫殿外面的侍卫与宫女并未散去。
他们不敢入殿,等待了许久,但情绪还在激昂状态。
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已是人心惶惶,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都在等待后续。看见太子殿下出来,人群小声的议论停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宋熹。
大部分人的内心深处,其实渴望的是服从。
有人来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才会安定。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个主心骨。
而这个时候的宋熹,无疑就是宫中人的定海神针。
他杵着拐杖站在殿前的台阶上,身体还不利索,可面孔镇定如常,一种独属于皇家太子爷的尊贵之气,一力压下空间里的浮躁,让众人安静下来,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宋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慢慢环视着众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一叹,轻轻阖了阖眼,沉重且悲痛地道:“近日玉嘉公主身子不适,陛下忧心不已……今晨陛下前来看望公主时,突发恶疾,在公主殿内龙驭宾天了!”
一番说辞,完全颠覆了众人的眼睛。
大家愣愣着,相顾无言。
这样明显的谎言,显然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也没有人敢反驳。
在众人的静默中,宋熹没有看他们,却是转头看向在玉嘉殿内值夜的两个宫女,“你们过来。”
被太子殿下点了名,两名宫女心里“飕飕”乏着凉,像两只惊恐的兔子,颤抖的双脚,每一步都挪动得极为艰难。
“奴婢……奴婢参见殿下!”
宋熹不再看她们,只淡淡道:“以谣传谣,辱及皇室。杀!”
一个“杀”字,冰冷、森寒,却足够夺去两条人命。
他的几句近卫跟他有些时日了,不需更多吩咐,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手起刀落,两名宫女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便“咚”地倒在了青石板的地上,瞪大着不甘的双眼,手脚痉挛一般痛苦地抽搐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只剩汩汩的鲜血,淌在此上,震慑着众人的神经。
这一招“杀鸡儆猴”的效果是惊人的。
众人的惊呼声都噎在喉头,空间冷寂一片。
两名宫女身上的鲜血,流成一条条斜斜歪歪的曲线。
那狰狞的鲜血,慢慢沾在侍卫的鞋子上,也吓得众人半声都不敢吭。
宋熹淡淡一笑,脸上再无严肃之色。他似乎全然不知这些人与死去的两名宫女一样,也都看见玉嘉公主殿内那龌龊的一幕,也都嚼过舌根子。他淡淡道:“为先帝治丧期间,事务繁杂,宫里就有劳各位了。还有,各宫娘娘公主们,心系先帝,也多悲伤,你们要好好服侍。”
众人回过神来,心知逃过一劫,汗水湿了脊背。
“谨遵殿下旨意……”
宋熹摆摆手,不轻不重地道:“散了吧!”
众人骇得神经都紧绷着,就等他这句话了。
于是谢过恩,“轰”一声散去了。
——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坊间小民,想要过上平静体面的生活,都需要一个国家的政治稳定,才能安居乐业。所以皇帝的生死,不仅干系皇家,其实也干系天下。这一日宫内丧钟大起,至化帝驾崩之事,便如这一股子夹着寒流的春风一般,迅速吹过临安府,往大江南北四散而去。
伴着丧钟而起的,还有今年的第一声春雷。
“轰隆隆”的雷声,敲在金瑞殿的琉璃瓦上。朝中大臣得悉噩耗,纷纷入朝进觐,集于金瑞殿侧殿。太子宋熹端坐首位,皇子皇孙们坐在侧位,一个个哀容满面,与臣工们一样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丧讯中,久久无人说话
久无人说话。
宋熹环视众人一周,突地皱眉。
“萧使君何故没来?”
一个侍卫上前,“禀殿下。萧使君不在枢密使府,昨夜去了彭姑娘的宅子,一夜未归,属下已派人前往寻找,相信不久便可入宫。”
轻“嗯”一声,宋熹淡淡瞅他一眼,紧抿的唇角露出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