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量力略略沉吟:“听说鞑虏最重祖宗灵魂,既然你连这么悲壮的誓言都能发得出来,而且长生天有好生之德,那本大师就宽恕你一回。不过你要引以为戒,以后要敢再犯,定当两罪并罚,从严惩处,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是!”罗瑞陀低眉顺眼地答道。
唐虞舜却觉得罗瑞陀的誓言和放屁没多大区别,也就能听个响儿,其余的根本没什么屁用。难道还能指望这个连祖上三代是谁都不知道的逃奴能遵守誓言?草原上的野狼是什么尿性他可一清二楚,必要的时候连自己的伤腿都能咬断,而这个逃奴的性格只怕比那些野狼有过之而无不及,空口白牙说几句“祖宗灵魂不得安宁,子孙血脉断绝”有什么约束性可言?
所以接下来的行程里,罗瑞陀只能骑乘那两匹一岁半的穹州骥,以确保他在逃跑的时候随时都能被追上。——尽管他被那把巴豆粉折腾得形销骨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甚至连嚼烤肉的力气都没有。
哦,忘了说一句,为了防止这个逃奴总是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唐虞舜还会在他那份烤肉里适当添加部分特别的佐料,以让他持续保持虚弱。当然,罗瑞陀也不是个笨蛋,很快就识破了唐虞舜的阴谋诡计,最后宁可啃经量力丢掉的骨头,也不要唐虞舜好心递过来的烤肉。
就这样,罗瑞陀终于逐渐摆脱了腹泻的烦恼,而唐虞舜也如愿以偿把罗瑞陀的体力拉到和自己势均力敌的水平,尤其在他还握着罗瑞陀那把砍刀的时候。当罗瑞陀骑在飞骥上能够上下自如,唐虞舜知道,那个狼崽子心里开始长草了。
那天是上娥眉月,黄昏时分如钩新月斜挂在西南方的天空上。安顿了飞骥之后,一行三人随便吃了点肉干、喝了点清水便合衣躺下开始歇息。
虽然有飞骥代步,像这样每天长途跋涉依然是件不得了的苦差事,就算三人都是恢复力颇强的青少年,每天下马之后也倦怠欲死。所以很快便酣然入睡。只不过经量力和唐虞舜裹着蔑乞部族长博罗欢送的毡毯睡在避风处,罗瑞陀只能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游羚皮里,在风口上照看着五匹正在吃草的飞骥。
日落后才两三个小时,月亮便落到地平线以下,天空中星河璀璨,整个草原被巨大的黑暗所笼罩。
午夜时分,一道身影轻轻坐了起来,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声音,似乎要从繁复的声响中听出自己想要的消息,但他处在风口上,能听到草原上各种鸣虫唧唧啾啾的叫声,也能听到飞骥缓慢咀嚼牧草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很远处野狼孤寂辽远的嗥叫,就是没有他想听到的两道呼吸声。
他不愿意再等。
于是他小心翼翼搬起那块临时充当枕头的石块,依照在心里模拟无数遍的路径,向临睡前观察的目标蹑手蹑脚走去。上天保佑,尽管夜色漆黑,自己的视力也朦胧一片,所幸一路上没弄出任何声响。然后他就在地上看到一团黑影,毡毯的浓重膻味也扑面而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将手里的石块掷下。
“嘭——!”
声音不像砸中人体的沉闷声,更像是两个石块的撞击。
就在他愕然四顾的时候,最讨厌的声音从旁边某个角落里传了出来:“哟,小罗子,你也太性急了点吧?就算等不到满月或者下弦月,至少也应该在凌晨四五点再动手吧?那时候人的困意才最深,而且骑飞骥逃走也不用担心碰上狼。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点儿动手,究竟图的是什么?”
罗瑞陀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扭头就往存放飞骥的地方狂奔而去。两匹挺拔的高车骥在夜色中非常明显,绝不会和矮小壮实的穹州骥弄混。他跑到高车骥旁边,一拍马脊便腾身而上,想要策马远遁。谁知他上去快,下来得更快,随即便抱着屁股在草地上翻身打滚惨叫连连。
经量力早在罗瑞陀扔石头的时候就已经醒来,此时听到罗瑞陀的惨叫,忍不住问道:“你在飞骥上放了什么?”
唐虞舜笑嘻嘻地答道:“唔,为了防止有人盗走飞骥,我在其中一匹高车骥上放了几颗尖儿朝上的皂角刺(中药),另一匹高车骥则是绑着那把砍刀,也是刃口朝上。小罗子他运气比较背,选了绑着砍刀的那一匹!”
经量力顿时感觉两腿之间冷飕飕的,下意识夹紧了腿:“你怎么断定他会选择那两匹高车骥?”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高车骥向来以速度著称,砍刀又在我手里,他要是选择穹州骥,有多少条小命也不够搭进去的!”唐虞舜不屑地答道,“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逃奴?所谓‘可一不可再’,他连着两次想置我于死地,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瑞陀闻言停住翻滚,厉声问道:“小贼,你又是怎么知道大爷会在今天夜里动手的?”
唐虞舜冷笑道:“哥哥我今天看你一路上贼眉鼠眼地到处张望,到了住处,更是鬼鬼祟祟地标记我睡在哪里、飞骥栓在什么位置,就知道你小子用心不纯,想要为非作歹。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罗瑞陀一愣,半天才说道:“大爷我技不如人,今天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唐虞舜耸耸肩:“技不如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从离开蔑乞部就一直喂你磕巴豆粉?当然,一方面是让你拉得浑身乏力,无法白天暴起伤人,但另一方面,就是让你夜里行走不便,免得趁我们睡着觉干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