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李明吞了吞口水,看看林茵,又看看陈义天,长长吐出一口气,方鼓足勇气道:“我,我想回广州。”“回广州!”陈义天睨了一眼李明旁边的林茵。“是。”李明重重地点了点头。“林小姐的父母同意吗?”陈义天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林茵的声音很冷静,不像李明那么惶恐,毕竟“天爷”在林茵的脑袋里没什么概念。见对林茵没有任何威慑作用,陈义天只好又对李明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现在公司很需要你。而且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也很有意义。
陈义天觉得自己很矛盾,一边带着兄弟们在正果战场拼命,目睹于夏粉身碎骨,鉴证符坚和小儿子不肯苟活,自己也恨不得立刻冲回广州和小日本决一死战;另一边,他又不停阻止李明去完成这一项光荣使命。
“我知道!天爷,你不想让我回广州,是怕我出事,给我死去的哥没法交代。可是,若今天我哥还活着,我相信他是愿意我去的。北平,我们出生的地方,被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我们挖到第一桶金的地方,被日本人占领了;广州,我们壮大的地方,被日本人占领了。如果现在,我们不实实在在得打回去,香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也迟早有一天会被日本人占领的!”“不,香港有英国在背后撑腰。”陈义天的这个话,也不知道是对李明说,还是自己安慰自己。“淞沪会战,日本人首先就占据了上海公租界的北区和东区;日本炸广州,不就炸了法国的教堂,意大利人的大使馆吗!”
陈义天张了张嘴,第一次,他发现自己虚弱地说不过李明,只好对林茵道:“明仔平时不说这样的话,你教的?”“我没有。他是一个成年人,他有他自己的判断力,他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作为一名现代的青年,我们不能只顾自己,这是腐朽愚昧的。为国家、为社会、为全人类的解放,才是我们应该选择的路......”林茵越说语气越激昂,她还想要继续往下说,但被李明扯了扯衣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巴。“天爷——”李明想帮林茵说话缓和缓和气氛。陈义天摆摆手,不让他往下说,淡淡道:“你真想去?”
李明一愣,随即喜形于色高声道:“是!”
这一声坚定的回答,叫陈义天长吁了一口气,难以理解。陈义天想不明白,一对连嘴都没有亲过的恋人,他们之间真能为彼此付出一切?李明和林茵的爱情,陈义天想不明白,但其实他们的故事真得很简单。
一开始,李明是被林茵那双柳叶眼给勾住魂的,后来还是陆达慧和爱梅给他出的主意,让他请林茵当先生。本来这只是一个让李明能和林茵多接触的借口,却没想到林茵教得很认真。林茵不仅教李明识英文字,还纠正他国语的错误用词。当一个人认真时,人们对他的迷恋往往会超出他的外貌。李明被林茵的认真劲,深深吸引,他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女人像林茵一样专心做学问。
李明不看报,林茵却爱看。为了让林茵在专心教他之余能对他抬眼一笑,李明开始看报。他从读副刊的小诗读起,很快就习惯把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读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会用笔勾画出来,等林茵下了课再请教她。每每他一问问题,林茵总是对他格外温柔,会答应他请她看电影或者外出吃东西的请求。
有一次,李明指着报纸上一则国际新闻问林茵道:“这个我没太看懂,为什么把捷克斯洛伐克的领土给德国,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家领导却不出席这个会议呢?”李明的这个问题,让林茵很高兴,她仔细地看了报纸,有些犹疑地回答:“捷克斯洛伐克的这个叫苏台德的地区住的是德意志民族,这个民族在捷克斯洛伐克是少数民族,他们在闹独立,要从这个国家分离出去,要归到德国。”“那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为什么捷克斯洛伐克不参加,反而英国、法国和意大利参加呢?这又不关他们的事。”李明还是不明白。“等等,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林茵主动拉起李明的手,带他去见她的朋友。
当他们到了时,李明才发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有十来个,大的有五十出头,小的才十七八岁。林茵看来跟他们很熟悉,她把报纸给其中最年长的人看。那个人仔细看了报纸后,非常肯定地说道:“这是阴谋、这是妥协!”
那一天李明被这群人的相处模式所吸引。刚开始,他以为那个最年长的是他们的头,后来发现,这个群体里没有所谓的领导人。李明津津有味地看他们读报纸,然后讨论各自的心得,然后再在对方的心得里挑出毛刺来加以批评,被挑的那个人也不恼,只是再斟酌字句来论证自己是正确的。到最后,如果还是达不成共识,他们就会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至于他们讨论了什么,达成了什么,李明完全搞不懂,但是那一天他学到了三个新名词:法西斯主义、民主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
李明被他们蓬勃向上的朝气深深吸引,因而也更加迷恋林茵。多美妙的人啊,有让人看了就心醉的柳叶眼,有专注认真的脾性,有朝阳般的蓬勃生机。
那次和朋友们的聚会后,林茵待李明更加温柔起来,当李明给她送水果,她会随意地剥开一个,然后递给他一半,自己吃一半。吃了水果的李明,心都要融化了,他问林茵,什么时候能再和她的朋友们见面。他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