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通向京城的官道像是进了蒸笼,烫得行人发热,周围无一丝风动,令人更觉前路难行。却有十余道人影如疾风一般骑着马翻腾而过,只留栈道上浓烟滚滚。
谢宁坐在马车之上实在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她娇气,得了头晕之类的毛病,实是因为出了蜀地之后,每日坐轿而行,这将近一个月的脚程,令闲不下来的她吃了不少苦头。
“唉,”才刚上车不久,谢宁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巴望着快点歇歇脚,好能出去透气。
“小姐怎么又叹气了?”说话的是谢家的小丫头谷穗,“咱们在家的时候,奴婢可从来没见你叹过气。老爷也真是的,干嘛偏偏要让你出门呢?咱们军营里多少好男儿,找姑爷干嘛非要到京城去。”
“噗——”被谷穗的直白惊到,纵是直爽如谢宁,也免不了失态。
坐在她身边的谷穗见状,急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解地问道:“好好的小姐怎么被呛到了?”
谢宁被她弄得很是无语。
小丫头说的不错,她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赶路,确是因为她爹再三念叨,打定主意要让谢宁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
她爹谢云忠,乃是鹏勇军中的一位五品将军,驻守军营已有十五年之久,久到结发爱妻已逝,久到膝下爱女渐大。
谢宁过了十三岁的生辰,谢云忠才迟觉女儿长成,已到了她娘当初定亲时的岁数。他这个当爹的粗心,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女儿,才六岁没了娘亲的谢宁,就一直无人照看。
蜀地闭塞,边城战乱不休,谢云忠舍不得让女儿一直留在这受苦,这才有了送她进京的念头。
身为朝廷亲自任命的将军,他自己轻易离不得军营,只能趁着属下述职的机会,让他们顺道一路护送谢宁。
照他原本打算,是要让女儿住到他们夫妻俩成亲时置下的那座宅子里去。没想到京中大舅兄听到了消息,特意托人过来传话,邀请谢宁入住靖阳侯府。
怨不得谢云忠没想起来这门亲戚,他自己双亲早丧,族人凋零,遇事便不爱依靠旁人。靖阳侯府虽说是他妻族,他那苦命的夫人却只是老侯爷身下的义女,血缘关系实则很是疏远。更何况这些年来,侯府与他并没多少往来。
乍得了这位侯爷大舅兄传信,谢云忠顿时大喜过望。靖阳侯府可是当朝高贵妃的娘家,京中响当当的勋贵府邸。女儿要是借住在侯府,身份自然也就不同。再者,自家女儿不爱女红,只整天弄些耍枪斗棍之事,侯府乃是京中贵族,女眷皆是大家闺秀,自家女儿去了侯府与那些表姐妹相交,自然也能沾染到些许闺秀之气,届时说亲之时,也能容易不少。
于是谢宁就这样被谢老爹急匆匆地赶出了蜀地。
和谷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挨过了一个上午,这一行人终于在路边一处茶寮停了下来。
被顶头上司指派过来进京述职的裴星海裴校尉一下马,便走向那一辆已经停下的马车:“谢丫头,快下车吧。”
没人回应,裴星海一撩车前布帘,探头进去,却只瞧见了小丫头谷穗一人,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皱眉问道:“谷穗,你家小姐呢?”
“哈哈哈,裴叔叔,我在这儿呢。”没等谷穗回应,身后已经传来声响,裴星海转身看去,只是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你什么时候跳下来的?”
“就是刚才你说‘停’的时候。”谢宁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
鹏勇军里会武功的不少,谢宁习了祖传的功夫后,又跟在众位叔伯身后‘偷学’了不少绝学。她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对上苗疆那些蛮夷,也早已有一争之力。
裴星海知她有技傍身,并不担心她安全,但还是板着脸,小声地教训了她一句,“都是要议亲的人了,出门在外,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怎么人人都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呢?谢宁一面乖乖地应下,一面忍不住想道,心里却有些羞恼。
要不是被憋得狠了,她至于跳下来吗?敢情他们是一路潇洒地骑着马,而不是被关在车里。
嘱咐过谢宁,裴星海带头转身进了茶寮,点完饭食,不忘对着伙计问上一句,“从此处到京城还须多长时间?”
那伙计踌躇了一会儿,打量起这一行人体格装束,拿不准他们脚程,犹豫地道:“大约得四五个时辰吧。”
裴星海从身上掏出银子来,冲他点了点头,一双浓眉却忍不住皱起。谢宁知他心中所忧,过了四五个时辰,城中大概已经宵禁。就算他们这一大帮人好运进了城,也不一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我们家主子托我转告诸位,以你们的马力,这一段路,只须二三个时辰而已。”
众人闻声看去,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个出声的随从身上。只见临窗处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男子,目若朗星,五官端正,神态潇然,分明是俊朗的长相,却因身上那一件映着病容的月白长衫,显出些许清冷,越发显得此人气质高华,不似凡人。
未成想能见到此等人物,鹏勇军众人一时有些发愣。
短暂的轻鸿一瞥后,却是谢宁先反应过来。她略带喜意地出言确认道:“兄台此话当真?”
“咳咳,自然,自然是真,咳。”白衣男子的视线凝在谢宁身上,却是一边回答一边轻咳,显然是个有病在身的。
见到这般情状,谢宁心中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