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珂先生说:“诗说‘先生如达’,‘达’是什么意思呢?‘达’就是羊胞胎的意思,小羊初生,胞胎完具,胞胎落地后,始破胎而出。言后稷生时象羊胞胎那样是一团肉球的形状。这样《史记》所说的姜原‘以为不祥,弃之隘巷’才有了根据。姜原‘以为不祥’者,并非是因为践了巨人迹,无夫生子的缘故。……后稷遭弃,实在由于他‘先生如达’,形体异长(常),这一点《诗经》的记叙就大有可取之处。”[25]袁珂先生的分析,透彻明了,很有见地。
对于《生民》一诗中“先生如达”之“达”的理解,关系到后稷被弃的原因。多数学者认为:达,通,初生的小羊;此句指后稷生下来很容易,像生小羊一般。[26]但有人认为:“羊之生子,既不滑利,也不是连胞而下,通常是先露前蹄,根本没有什么‘胞衣完具,母为破之’的事实。”[27]这无异是说,羊生子时,即使羊羔有带胞而下者,那也是偶见而非常见,因而刘毓庆先生又有新说:“《食物志》云:‘苦瓜一名菩荙’……‘先生如达’当读作‘先生入瓜’。在神话传说中,许多民族都与瓜发生过关系,如基诺族、布朗族、傣族等,传说便是从瓜中生出来的;苗、瑶、拉祜等族则有在葫芦瓜中避水的传说;周族史诗《绵》开篇便言‘绵绵瓜瓞’,以此比喻周族的发展,在这里似乎也透露了周人与‘瓜’有过关系的信息。诗所言‘先生如达’,当然并非说姜嫄生下的就是瓜,而是言后稷出生时为胞衣所裹,混沌如瓜。”[28]刘先生仅凭“苦瓜一名菩荙”就推断“先生如达”当读作“先生入瓜”,证据稍嫌单薄,因为他没有举例论证达、荙与瓜可以通假,但他所说“后稷出生时为胞衣所裹,混沌如瓜”却是正确的,为当时实情,这也是后稷被抛弃的主要原因。
现代解释
以上几种观点,笔者以为袁珂先生的观点是正确的。试论述于下:
陈子展先生说:“后稷之母姜嫄可能为有邰氏部落之女酋长。传说中之后稷与其相先后之‘圣人’感天而生,此适表明后人不知社会之史之发展者,曲解或神幻化由上古野合杂交或血族群婚向对偶婚过渡时期之一种婚姻现象也。”[29]那么,由上古野合杂交或血族群婚向对偶婚过渡时期之一种婚姻现象为何呢?这就是普那路亚婚。晁福林先生说:“种种迹象表明,修己、简狄、姜嫄的时代正当普那路亚婚盛行的时期。”[30]所谓普那路亚婚,即外婚制,它是群婚的高级发展阶段。在这种婚制下,有婚姻关系的人群分为两个集团:一个集团的一群姐妹,是另一集团的一群兄弟的共同配偶;反过来说,另一集团的一群兄弟,是一个集团的一群姐妹的共同配偶。严格地说,古书上所谓“知母不知父”正是这种婚俗的结果。
姜嫄生活的时代,相当于我国古史传说的尧舜禹时期。当时盛行普那路亚婚,人们一般“知母不知父”,因而后稷无父被弃说也就难以成立了。至于图腾考验说,出于后稷是古之神圣王的缘故,对后稷的诞生加了一道神圣的光环,因而也不足取。最合理的解释是:后稷生时,姜嫄“惊其胎生如卵”,因这种现象非常罕见,古人以为不祥,所以才导致后稷被抛弃。这由后世的例子也可说明。刘成国《徐州地理志》云徐偃王之异,言:“徐君宫人妊而生卵,以为不祥,弃之水滨。孤独母有犬,名曰鹄仓,猎于水侧,得弃卵,衔以来归,孤独母以为异,覆暖之,遂成儿,生时偃,故以为名。徐君宫中闻之,乃更录取。长而任智,袭君徐国。”[31]这里所谓“徐君宫人妊而生卵”的“卵”,即带胞生;徐偃王出生时之所以被抛弃,主要是因为徐君宫人“妊而生卵,以为不祥”的缘故。又《魏书·高句丽传》曰:“高句丽者,出自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破壳而出,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河伯女生下朱蒙是一个大如五升的卵(即带胞生),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