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宁走后,未名沉默下来,双生子虽然没有心意相通那么神,但对彼此想法确实比旁人了解得深,周景宁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苍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撑起来看他:“怎么了?”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半月门外空空的,什么除了婆娑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未名把她搂回去,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感慨。”
淡淡的优异的音质,和着夜风停在耳里分外好听,不过这样的未名让苍苍有些陌生,记忆里他先是纯稚懵懂的,再是安静简单,最后是隐瞒敷衍,很少见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叹气。
她抬头看他坚毅漂亮的下巴,挺秀英俊的五官,恍然有一种他长大了的感觉,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青年。
她痴痴地问:“感慨什么?”
未名看她一眼:“我能有你实乃人生大幸。”
苍苍笑了,凤眼眯成一条缝,凑上去在他脸上狠狠啵了一下,得意洋洋的道:“你现在才知道哪。”
未名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好笑地环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你这样调皮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青稞说他也没法把这头发变黑,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这样呗,你嫌我这样难看哪,小心我咬你。”
青稞当时也被沈清旭抓起来了,好在没受什么伤,获救之后被未名问起苍苍头发能不能复色,他连叹三声,只道自己医术不精,要到处去闯荡闯荡,张张见识。或许数年之后回来就有办法了。
至于更为了得的毒煞,在看到未名活过来之后,却是连笑三声,直呼老天不公,一口气没上来竟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想起这两人的反应,苍苍忍俊不禁之余也有些慨然:“不知道青稞现在到哪里了,一个人四海为家的,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未名手上一滞,苍苍对他笑:“你放心。我也没怪他,你都没怪他,我这个外人瞎操什么心?”
虽然没说出是什么事。两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未名当初身死,和青稞脱不了干系,苍苍后来逐渐发现了这一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恨了,青稞也不容易。他对未名的死心里也是愧疚的,之后更是为此做出很大的弥补。
未名松了一口气,这个通透如水晶般的女孩啊。
苍苍又说:“不过也是因为你到底没事,你知道吗,在那段时间里,我一路南下。看到人家过得好我心里就难受,恨不得全世界陪我一起痛才好。”她静静趴在他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满足又有些茫然,声音低低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微风徐来,吹动树梢沙沙摇摆。未名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着。幽深的目光望着远处:“如果这是坏的话,换了我一定比你更坏。”
如果是他,不会只是想想,他会付诸行动的。
苍苍呵呵一笑:“我就知道。”搂住他的脖子安心睡去。
待她睡熟之后,未名收回目光,轻轻拨开散在她脸上的头发,银丝和他的黑发交织一处,落在两人白色的衣衫上,就如丝丝相扣的繁锦,分不出你我,就像余师叔所说,他们的命运已经融合在一起。
最初下山找她,是为了改变命运,但是命运并没有改变,二十岁一到,他还是非死不可,所以他痛痛快快地提前死了。
但没有了肉身,他冥冥感觉自己意识还存在,看着她悲痛难过,看着她麻木冷漠,看着她头发一日白过一日,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隐瞒她,跟她说清楚,一起好好过最后的时日,遗憾会不会少一点,她会不会比较容易释怀?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发地不愿意就这么离去。
余师叔感觉到他的情况,和师父他们一商议,三人都豁出去了,跑到周国施行秘法,那天真好苍苍敲响长乐钟,意外之中的巧合,一切都太过顺利,他的肉身被抢回来,接下来就是他意识的回归。
没有她,这个过程也许要持续很多年。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结束了。
未名眼中是满满的庆幸。
他亲了亲她的眼角,小心起身,准备将她抱进屋里去。虽然是剩下,但这里风仍旧有些凉,她身体耗了好几个月,已经变得很虚弱,再也经不起一点损伤。
然而才动,怀里的人就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额头在他衣襟蹭了又蹭,窝得更紧了,微张着嘴,呼吸一下一下喷拂在肌肤上,和温软相贴的身躯一样,让人心里痒痒的。
他身体一僵,眼神闪烁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这人到底有没有自觉?知道她这是趴在哪里睡吗?
他屏息将她扶起,抱着放回到她的床上,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脸上竟是燥热难当,不敢逗留,慌忙出了屋子。
正是夜凉如水的初夏,知了声声,夜风拂在面颊上,熨帖莫名的难耐感,他长出一口气,寻思着,向外走去。
师父那里,余师叔和楚师叔已经走了,师父一人看着夜色,听到他来回头欣慰地笑笑:“腿没事了?”
“站久了还是会有点疼。”他老实回答。
他们师徒间说话总是直来直去的,两人都喜欢这样。
莫丹阳看着高大俊美比以前成熟不知道多少倍的徒弟,高兴地道:“没事,你是太久没走路生疏了,等过一段时日就没问题了。那样我也能放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