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与戴笠一样,产生了近乎绝望感的,还有胡宗南。
南京混乱一片时,三千里外的胡宗南,一面命令数万部队逼近西安,另一面,则悄悄召集了河南书记萧洒。在密室里,他“一笔不着、尽得fēng_liú”地在硕大地图上,用蓝铅笔为萧洒圈描出一个十字形地域。
这个地域,东至淮泗,西抵陇东,南至大别山,而北向西安,进可攻,退可守,“尽得天子之气”。如果“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那么,这个“铁十字架”可以轻易地问鼎中原,直逼南京。日后马子任与朱代珍的纵横万里,也正是从经略该地开始。
胡宗南言语含蓄地命令萧洒,让其于三月之内,利用河南蓝衣社的惊人势力,把“十万民军”扩充为“百万民军”。他神色淡然地说,这是“张子房、刘伯温之功”。
萧洒自是心领神会,回到开封后,他大量征集遗失在民间的枪支,招兵买马。他要求每一个乡镇都组织一个民团,一时之间,河南“团长”、“司令”满天飞。到23日,河南民军已扩张至三四十万人。
但“旁观者清”,几乎是宋美龄一抵达西安,胡宗南就意识到事情或有回转之机。对河南的如此“异动”,难道姜瑞元不会有任何疑心吗?调查萧洒的话,谁又能保证萧洒不会招供出他呢?
他只能祈盼戴笠能活着回来,祈盼姜瑞元被释放后不可避免的调查清洗,会是由戴笠来进行。他第一次意识到,戴笠已不再是那个仰仗着他、需要他来庇护和照顾的“小老弟”了。
一个阴毒的设想掠过胡宗南的头脑,他打算着,一旦戴笠与姜瑞元一同活着回来,他就先下手为强,丢掉萧洒这个“卒”,以保住自己这个“车”。
各怀心思的23日,两个有着绝代风华的人,终于坐到一起了。男的是“美髯公”吉少山,女的则是宋美龄。对这次两个多小时的会谈,宋美龄后来写到,她曾表示“……彼等果有为国为民服务之诚意,必在政府领导下共同努力,方是正道”。
这个决定历史的口头协议,就这样达成了。这一天过去后,24日,宋美龄措辞强硬地对张汉卿表示,倘若25日他们不能回到南京的话,愿与西安“同归于尽”。
这是一个女子在即将失去丈夫之前的疯狂与决意,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的绝望所能爆发出来的狂野力量。
然后,在大风暴中的一朵浪漫楔,悄悄绽放了。
这一天是西历的“平安夜”,就在当天晚上,冒牌的基督徒姜瑞元,她的兄长宋子文,以及在这一夜扮演圣诞老人的端纳,全然不顾大雪飘飞中的四伏杀机,一起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在姜瑞元的家庭生活中,长期有一个约定,圣诞钟声敲响之际,谁先叫出“圣诞快乐”,这一天的家庭活动就由谁安排。1936年的圣诞节,在西安,是姜瑞元赢了。
但即便如此,赢得了生命,同样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整个帝国。西安事变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身为全国最高的军事统帅,党国实际上的权力核心,如今却遭遇了这样的兵谏,威望已经是荡然无存。
原本积累下来的冤屈、怨恨和鲜血,将会蜂拥而起,直到真正撕裂这个原本就很松散的国家。而红门左派余孽在即将覆灭的关键时刻,却获得了喘息之机,并且立足西北,背靠苏俄,成了心腹大患。
在日本方面,中国暴露出来的不稳定政局,更是刺激了日军内部主战派的嚣张气焰,政友会再也无力压制这些狂热的暴徒,因为中国的虚弱与内乱,已经明白无误的展示在了整个世界的面前。
而罪魁祸首就是马子任与吉少山这两位阴谋的策动者,无论本意是为了什么,整个国家和民族都要为此付出血淋淋的代价,牺牲一代人的性命,以及未来百年的国运。
国贼,这才是国贼,被掩埋于历史之中的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