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主张?只怕周大将军是身不由己吧?”田丰却像毫无所觉,又在周伟心头上加了把火,无视周伟鼓出来的眼睛,兀自娓娓说道:“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我一进北周地界,就听说周大将军打了胜仗,可保北周边境十余年。甚至是二十年光景。周家如今名声鹊起,难道周将军就不怕变成那藏入库中的弓箭,烹为佳肴的走狗么?”
周伟饮尽一杯酒,勾了勾嘴角道:“我们陛下岂是那等目光短浅的,这种挑拨离间的话。田兄弟也说得太没有水平了。”
田丰丝毫没觉得被周伟鄙夷了,反而越发有兴致地问道:“那照这么来说。北周皇帝是准备一统中原了?”
这话就有些逾越了,周大爷,周二爷皆未敢接话,周英似乎清醒了几分,警惕地望着田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丰笑道:“周三哥何必惊讶?若说你家陛下没有一统中原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放任你们与我容米频繁接触。那辣果儿何老七让我们种了好些年,没有百万担也有八十万担,南唐市面上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可我们一过北周,就听说北周军中新增一味吃食,即使在北疆大雪纷飞之时饮下一碗,也会立即全身火热发汗,哎呀,这可真是好东西啊!闹了半天,何老七让我们弄的辣果儿全卖到北周了?您说,要是我家土王再递个折子,把这事说一说……”
周英脸色发青。这辣果儿是何老七倒腾来的不错,他们也没想着一直藏起来,本是想过了这两年就让何家那头在南唐把这东西作为调味料卖到各大酒楼里。只是没想到突然打了外蒙一个大捷,将士回京献俘,想必是回京的将士们一时不察走漏了风声。再者北周南唐一直对立,封锁消息也是正常。可是这事若是让容米土司这般捅出来,在南唐经营已久的何家这条暗线就废了,更别提这线上栓着的大蚂蚱——太医院使何家大爷。
田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周氏三兄弟的脸色,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周伟周明皆沉吟不语,周英到底年轻,有些沉不住气,看了两个哥哥一眼,问道:“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容米封地,世袭罔替。”田丰轻轻吐出八个字,听在周家兄弟三人耳朵里却是一惊。
周伟不屑:“凭什么?”
周明疑惑:“只是这样?”
周英哂笑:“好大的胃口。”
显然兄弟三人并没有想到一处。
田丰也不着急,一一解释道:“我容米田氏自古偏居深山,不问世事,可不代表世人就能放过我们。自初唐自今,田氏一族承上意掌一方山民家事已近七百年,自问无愧于天地。可是咱们南唐的历代皇上,嘿嘿,防着我们跟防贼似的。使唤起来却拿我们当狗一样。什么蛮不出洞汉不入山,我们土人处处低人一等,就是农耕都比外世落后,更别提穿衣的布,做菜的盐。我们土兵上阵拼杀,朝廷不给一个字儿的军饷,由得我们土兵拿着竹矛啃着草根去杀敌。这倒罢了,前些年司治内乱,朝廷坐视不理,若不是我杀了覃氏。只怕这容米田氏一脉早就绝迹于天地之间。这样的圣上……嘿嘿……”
说着说着,田丰面色赤红,他饮了杯酒。压下心头怒火,略平了气息挂了惯常的嬉皮笑脸说道:“自入了北周境内,见到军容整肃,民众安居,官员敬业。比之南唐那乱糟糟的,嗨,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北周皇帝无意一统天下,我也就不提这话茬了,可两位周将军回京不调防。不卸职,可见北周皇帝也是个有成算的。再者咱跟周家哥哥们也不算外人了,我也才敢开口提这么一提不是?”
他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挺像,可若是深思难免也有漏洞,但是一则大家都喝了几杯,就是往外传了出去,也不过酒话罢了。就算传回南唐,眼看如今南唐军队与容米土兵的差异。南唐朝廷也只能捏着鼻子装作不知道。
先是诉说容米不易,土兵强力,继而点出北周野望,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家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吭声。
封地与土司治就是两码事了。一旦封地,朝廷就不能不闻不问,得派流官教化,可上头还有个土王“世袭罔替”,等于是朝廷帮着土王把这一方深山建设起来。容米田氏胃口确实不小,但是对于北周目前的情况来说,又是一块香饵,周伟周明两个听着都非常动心。
当日献俘之后面圣,皇帝也隐约点出想对南唐动兵的意思,若是得了容米这内应相助,再有往常布下的暗桩,一同里应外合,拿下南唐指日可待。
见周家三兄弟不说话,田丰又道:“我容米土司的情况,想必周三哥也亲眼见识过,湖广土司领头之人,非我容米莫属。”
周伟忍不住又跟周明对视了一眼,这意思是只要容米土司登高一呼,湖广诸位土司皆会相应。
湖广乃是南唐腹地,若是从这里开始乱了起来,加上沿海倭寇的袭扰,北面北周的进攻,任凭南唐有多大能耐,也必将败亡。
话已经说开到了这个份上,周伟作为周家当家人也必须表态了,他略微沉吟便道:“临近新年,皇上就快封印了,晚上我就写折子,明日进宫面圣。只是此事也非一日两日之功,田兄弟少不得要在我北周多盘桓些时日了。”
田丰笑得开怀:“那是自然。今日刚跟小小见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