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将军的眼泪
下了大路后,便进入了小道。小道更加泥泞不堪,三营数百骑通过后,只剩下深浅不一的泥坑。马也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而行。
雨不大,但随着风斜斜地迎面扑来,落在脸上,落在披风上,落在马上,冰凉冰凉的。张锐猫着腰坐在马背上,不时用手掀起遮盖到眼睛上方的披风帽,往前方眺望。
小道旁边全是耕田。一些耕田已被犁过,犁过的田地与灰黑的残茬一衬,显得乌黑油亮,跟黑玉一般。可犁过的田地很少,大多田地还是灰蒙蒙一片,如果不是有垄道隔开,与莽原上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
可能看见汉军到来,附近的人不敢出门。极目远眺,看不见一个人影。有田地,一定就有村庄,张锐一纵身站立在马背上,往前面望了望。果然,数里之外,一座不小的村庄出现在视线里。
“三营应该是朝着村庄去了。”高朔也看见了那座村庄,对张锐说道。
“不错,应该是去那里……”张锐的话还有说完,就看见前面一股股浓烟冲天而起。张锐心里怒骂了一句,这小子,又开始杀人放火了。
“加快速度。”张锐向身后传令,同时用脚猛踢马的肚子。
“加快速度!”身后的骑士一个接一个的传着命令,也努力想让坐下的马提起速度。但厚厚的泥浆仿佛粘住了马匹的四蹄,战马步履蹒跚,行动缓慢。任其如何选择,也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土地。
十余分钟后,张锐一行人抵达村口。只见一部分房屋在雨中燃烧着,一股股刺鼻的焦臭味迎面扑来。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满身全是黑乎乎的泥水。尸体的周围看不到血,也许是血流入泥中被雨冲刷后便消失了。看不到血水,让这些黑乎乎地尸体显得更加的诡异,仿佛像是从地下才挖出一样。
这样的场面,张锐应该是见惯不惊了。更加恶心、恐怖的场面,他都见识过。可是不知何故,他突然感到一股悲伤之意。他不敢看那些尸体,不愿看见那些死不瞑目的空洞的眼睛。那些眼睛似乎都紧紧盯着他,空洞而冷漠。
他继续催马而行,小心地拉着马缰,尽量不让马蹄践踏上那些尸体。可是无论他怎样小心,也不能完全避过几乎占满街面的尸体。每感觉马蹄踏着凸出物,张锐的心就像是被某种东西狠狠地击打了一下,身体也随之摇晃了一下。身后跟随的高朔见状惊讶不已。
众人正行走时,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张锐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寻去。转过一条街口,张锐勒住了战马,呆立着望着前方。
高朔催马来到他的身边,往前看去。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坐在路中间,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一个死者的手,哇哇大哭,边哭边叫“阿妈,阿妈”。再看那死者,头已被刀劈成两半,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早已毙命。周围还有几具尸体,有老有少,像是一家人。
高朔黯然,他知道孩子的全家已被手下的骑士所杀。也许骑士不忍心对孩子下手,便刀下留人任其留地上。也许他想让其他骑士杀死这个小孩,然而其他的骑士也没有杀死他,甚至连经过的马也没有踩到他,孩子侥幸的存活下来。
见到有人到来,那孩子也不知害怕,只是一直哭闹着叫阿妈。紧随其后的骑兵们也停下步伐,都看见了那个哭叫的孩子。有的自责地低下了头,有的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多看,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那孩子。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骑士突然看见张锐催马上前,直奔着那名小孩而去。大多数骑士心头一紧,以为张锐会亲手杀死他。他们非常了解张锐对待敌人决不心慈手软。如果是他想杀,就算是孩子也不能幸免。看着张锐催马冲向孩子,都以为是想用马把踩死他。一些心肠软的骑士,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忍亲眼目睹即将发生的惨状。
高朔也把头扭向一旁,而且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随即听到孩子的惨叫声。但奇怪的是,直到马蹄声停止,那孩子还一直在啼哭,哭声还越来越响亮。
身后的骑士又发出短促的惊呼声,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事情。高朔急忙回转头来,也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呆了。
只见张锐抱起那个泥人一般的孩子,抱得很紧,仿佛放手后孩子就会飞走。他的头深深地低着,一直埋到孩子的背上。孩子的头从他的肩膀上拼命往外钻,试图挣脱他回到女尸身旁。拼命哭叫,大声叫着阿妈。
张锐没有挪动位置,后面的人当然也只能在原地不动。现场除了孩子的啼哭声外,没有一丝杂音。连战马仿佛也被怪异的气氛所感染,百余匹战马出奇地安静,没有一声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高朔实在忍不住,催马来到张锐身边,想问问他抱着孩子到底有何意。来到近前时,高朔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一滴眼泪,不错是眼泪,不是雨水,正从张锐的眼中流出。流淌过带疤的脸颊,渗入浓密的胡须丛中,最后又汇聚到胡须的下方,最后滴落在马背上。
同时,他也看到了张锐的脸,那是一张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眉毛紧皱,眼角抽搐,牙关紧咬,胸口在急促的上下起伏着。可以看出他在极力的压抑着情绪,但他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似乎无力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决堤。
在高朔的心目中或是说是在众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