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撑着小船像一只骁勇神奇的拉布拉多犬敏捷地探逐着冰底的海豹似的,“唰唰唰”地轻轻起伏着急进,出没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锦秋湖云水间,伴着些淡淡的水草的香腥。连着绵濛水面朝上一片扩张着的尽是同样阴沉的天,如果不是高空云层叠压下,几乎就同底下湖水整个儿混合在了一团,天地莫辨了。
梁九毕竟是地道湖里人,撑起舟来凌波踏浪如飞燕,赶路对于水上功夫过硬的他来讲根本不在话下,特别是当他使出浑身的解数时,一篙下去直插河底泥,伸张接力,拨捣相济,篙篙扎满劲,小船后部一下蹲,尖头歘欻昂翘像响箭风驰电掣,没用半顿饭的工夫就追上了贼船。
他悄悄地抓起蛇一样盘在脚下的飞虎爪,举起来扬到右肩膀后旋了数圈,照着贼船后楼猛地一挥,“嗖”,散发着碱味的熟牛皮绳凌空展翅的鹰隼似的“嗖”地射了出去,“吧唧”啃着了船木,船上从舱里出来搬东西的匪兵见状操起一把大刀就砍向绳子,可谁知一刀下去,绳子未断他的刀却被弹了起来,因为姥爷的飞抓之索是上等牛筋匝绞制成,坚韧无比弹力十足。
姥爷几把便拽紧船,“噌”地就势猛跃,一下子就跳到了船舷边,三两下即攀登上了贼船。那匪兵着急无奈地提刀向姥爷扑去,姥爷一伸手便把刀夺了过来,将那匪兵推上船头,那匪兵也是一冲上船头,直托着手腕呆了一样,忘了喊疼,便定在那里了,被姥爷掐着脖子一掌拍下了水去。
他蹑手蹑脚地向前摸去,甲板上一层新刮的鱼鳞差点将姥爷滑倒,他踮着脚尖迈过去,慢慢接近船舱,这时,一个人贩子正推开舱门出来撒尿。姥爷躲在拐角一侧,心想先让这厮喝个痛快,好手不杀拉尿之人。那个人贩子冲着湖水悠悠扬扬唱得舒舒坦坦,哼着小曲就要收兵提裤,可一个哆嗦还没打完就被姥爷拧歪了头,姥爷压低声音喊道:“提上裤,甭吱声,不老实就填到你湾里喂王八。”
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人贩子冷汗潸潸龟缩着身子,他一抬头看到了姥爷腰里掖着的那把锃亮的快慢机,头像上足了发条的机械玩具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地点搭成了块。半天才敢斜觑来人,一见梁九鹰眼睒睒凶相逼人,那个瘦猴人贩子虽然满口对答伶牙俐齿,但早已心虚面蔫,他慌慌张张地领着梁九下到船肚子里,打开竖立的舱门,但见昏暗的灯光下,姥姥虽手脚捆绑,嘴里嘟着毛巾,双眼微眯,却自有的懿范端庄、冰清玉洁之气,愉婉缱绻、雍容矜持毫不沮丧失意。
挤在里舱的土顽们如庙中木雕泥塑一般僵住了,继而,个个互递眼色,壮着狗胆,虎视眈眈,坐在桌边的两个满脸煞气的汉子狰狞地盯着忽然不期而至的姥爷,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架势。梁九不觉心头一乐,心想:“好听!好久没揽到趁手活了,今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外强中干的坏蛋家伙了。”
姥姥起初为这猛不丁的迥异变故吓呆了,扎煞着手扭了几下身子,无奈被粗大的麻绳捆得紧紧的,一直呆着动弹不得。“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当心小命!”姥爷一身浩然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挺进,一步,又一步,眼盯着步步逼近的不善来者。
那络腮胡子脸上有道凸疣伤疤从眼角直到脖下的绑匪头子发疯了似的歇斯底里大跳大叫,那七八个土顽跟着炸了营,“噢”地一片声,手忙脚乱呐喊着潮水群狼般冲了上来!
此时舱里所有灯烛被他们猛然的举动赶起的风儿扑得一齐歪斜忽悠着,舱内瞬间变得昏暗起来,冲在前面的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独眼土顽惊恐地看着姥爷。而姥爷一派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大度样子,也不抽刀而是怒目逼视着自己,当即已吓得那厮瞳仁皱缩得几乎豌豆大小,映灯放着虚脱的贼亮光,腮边肌肉一抽一搐,双腿抖索着向后退。
继而,他醒过神来,猛地蹿上去,抢过桌子上的一把切菜刀,咬牙切齿地扑了上来。梁九无事一样,根本不正眼相瞧,原地不动若无其事地飞起一脚,踢将出去,只听“扑棱”一声响,匪兵芭斗似的脑袋撞在了船身的红松帮子上,“咚”地反弹回来,又“扑通”摔倒在了底板上。
由于姥爷发力大了点,当即那厮额头热烈响应着,撞出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肿鼓包,疼得他连声“哇哇”喊娘。门口那人贩子大叫一声“不好!”掉头就跑,姥爷又是一腿,只见他一个踉跄绊在门槛上直摔出去掼了个狗吃屎,兀自在地板上打滚挣扎开了。再看众绑匪一下全都惶骇失色,乱作一团沸粥。
“你们谁敢动!”姥爷爆雷般大吼一声,一手提着那个人儿般轻飘飘地拎起来,又一撒手“噗嗤”摔了下去。他的口音因在济南和鲁中山区呆了一段时间,不再是纯锦秋湖味了,但也不是外乡方言土语,听得被绑在后面的姥姥脸红热胀,倍受鼓舞,激动不已。
“还想站着尿尿的都给我老实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九爷爷,谁活够了,咳嗽声,只管来!敢走出这舱门半步,瞧着了!”他伸出左手,抓过一根船桨,一掌斜劈过去,“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这就是样子!”一个下马威,吓得土顽们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惊叹啧啧,有的磕头如捣蒜,直叫着饶命。
绑匪头目双膝一软“扑嗵”跪倒在了甲板上,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一记记猛扇自己耳光,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