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露的绵濛还顽固地半掩着附近的村庄,茫茫旷野里显得很清靜。一小片一小片的蓊茏婆娑的榆树、刺槐等杂树和丛生的茅草灌木罗列在路旁,孝妇河一直贴着南鹭山岭绕转而下,岸边高大的杨柳树作罗带排列,宽阔干涸的河滩里长满了绿油油的马蔺、茅子等草蓬,散布堆满了碎鹅卵石。迎亲队伍自梅府“出门”一路走来,一阵高亢、嘹亮唢呐声划破了老商埠周围大洼黎明前的寂静,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仿佛在向人们讲述着一个幸福美满的故事。锦秋湖一带吹手鼓奏的唢呐,与其它地方的唢呐不同,属于水乡中音唢呐,喇叭口大杆子长,采用埋在地下多年已不再干裂的柏木制成。其音色有着黄河三角洲淳朴恂谨民风一样的明亮宏厚,粗犷憨实,热烈奔放,舒展挺拔。焯然开朗,音域广、穿透力强,渗透着雄健的阳刚之气。欢快时如火如荼,悲凉时如诉如泣。似乎鲁北平原上浑厚凝重的风土人情一览无余地都浓缩在了唢呐声中了。锦秋传统吹手们经常演奏的曲目,有传统的曲牌、民歌小调以及当时流行歌曲,既可单曲演奏,也可套曲联奏。其板式分为慢板、快板、流水板等等,通常是由慢到快,快慢转换。多少年来,鲁中北人每逢婚丧嫁娶、祝贺庆典、秧歌鼓舞、节日喜庆,均离不开请吹手班子助兴。如果没有他们牛筋拔力如痴如醉地斥噪助兴烘托,没有他们专心致志的挥汗实干尽情演奏,那驰乐抒志的喜庆之事就变得平平淡淡,冷冷清清,既无兴高采烈之亢奋,又无光彩生辉之渲染。婚嫁必有吹手助兴。其间,还夹着锣、鼓、铙、钹的击打声,全都欢快、热烈、错落有致,好像一群快乐的渔农们在庆贺佳节。喜庆的吹打之声惊起了林中即将睡醒的各种雀鸟。莺声呖呖,雀鸣啾啾,鸟儿们从树的枝叶间砉地飞出来,在空中惊恐地盘旋。少顷,它们发现这喧天的声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于是,又纷纷落在枝头上,好奇地透过模糊的天色微笑着寻声张望……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个中年汉子,鼓着俩腮帮帮,扬着脖子,两根青筋呈倒八字高挑着拉得绷直,抻得松弛的腩皮成了挂面饼子,把那只金光灿灿的唢呐朝天吹得山响。随后的一人弓腰埋头,正认真投入地用手中那对光滑溜溜的鼓槌,把用红布带挥到了脖子上的那面鼓擂得欢恣。又一汉子左手提锣,右手捏槌,梗梗着脖子,偏执着头,像正在争风吃醋较劲啄斗的公鸡似的,伴着节奏欢快的鼓点,稳稳当当地敲着那面中央发黄亮的铜锣。接下来的两人,一个双手拿着一对铙,另一个双手拿着一对钹,摇头晃脑地紧打慢击。
轿夫们的身影在一团跟屁猴样赶热乎闹的黑白飞蛾子扑楞楞、啪啦啦围困撞击作响的灯笼远远映照里,被投射得异常高大魁梧,充气巨人般一前一后倒悠着粗犷长阔的腿脚,他们一边无精打采机械地迈着蹒跚的步伐,一边抬头看看黎明前黑沉沉的天,感觉漫漫归途迢迢幽怨,不知谁就禁不住带头打开了哈欠,接着像传染一样,前后左右呵咳连连,搞得整个迎亲队伍老气横秋疲疲沓沓的。支客师安渔庭吆喝着锣鼓狠着点子打了一通,算是精神了一会儿。
天色越发灰白痛快起来,仿佛有一位美丽天使展着翅膀,一把把抓着灿烂的因子往空气里抛洒、搀和,仔仔细细勾兑出由朦胧渐次明朗的曙色来,眼前的漆黑被浏亮所递代,慢慢地,困倦灰朦的大东方清白天幕上露出了一抹胭脂彩霞,就在轿夫们疲乏不语的一瞬间,金色的火球跃出了东天村庄横陈绿树葳蕤的地平线,夏末秋初媚灼的阳光透过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