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皎儿了,真好。
明束素把风清嘉轻轻安置在一旁的卧榻上,抵着她的额头,被那冷硬的面具边角烙得心热,愣着想不出合适的措词,可时辰不饶人,她只得念叨了几句保重身体,切要注意之类的寻常言语。虽有千般不满,然而明束素又隐隐觉着,这般平常愿望已是她们俩最难求的。
她收敛了心绪,握紧手中的纸团,极迅速而静默地回去了。
风清嘉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自己应该在何处,好一会儿才发觉手里的纸团被掉换了。
平铺开的纸团上面只工整地写着三行字: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
风清嘉呆了一会儿,被卧榻接纳的通体舒适,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苍平皇宫。
明子染坐在书房里,折断第十二支周尧笔。剜族挑起战事是迟早的事,楚羽直接抛下话来,各类物资越多越好,绛雪因贼损伤大半民力,若是不够,就防不住北地。明子染方过了自己的登基之典,国库不足,免不得要向各个大族讨要一些,嗟商来往,直弄得他焦头烂额,脑中混沌。
而且皇后的身子仍是欠佳,商家的人说是巫蛊的后遗症,明里暗里把罪名安在环岁范氏身上,明子染首先不信任他们,然而范家也未必逃脱干系。
他隐隐觉得苍平的事情不止一家参与了进去,而背后主使者却始终不肯现身。
商家的人能现在保他们平安,要钱要名,明子染都负担得起,追查背后主使人不急于一时,当前最大的心腹之患转来转去就到了楚家头上。
前线准备打仗,明子染不得不任楚羽鱼肉,最怕的是,等楚家打完仗,收割了无数物资,趁着名声达到顶点,顺势就直接进攻离它最近的苍平。前朝王氏和楚氏本是一家,特意安排楚氏主掌绛雪,作为自己的防线,苍平绛雪两州若是打起仗来,最是艰难。
明子染这几日天天做着噩梦,甚至不敢回寝宫睡,怕连累孔乐也忧心起来。
明家不过几十年时光。
十二郡族的历史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王氏之前,比如风家,孔家和范家。他们枝繁叶茂,子弟广布七州,根基深不可测。若是当年多一个郡族支持王氏,结果都不堪设想。
明子染每每坐在龙椅上,想着父亲是如何打下这一片江山,心凛不已。
“皇上,怎么板着脸,莫不是微臣今日的妆画得不好?”
自称阴阳的男人扭着小蛮腰,踩着紫色鸳鸯纹的长靴轻快地走了进来。
他喜欢调戏明子染,或者说,他喜欢调戏任何讨厌他的人。
“爱卿画得很美。”
明子染打起精神,顺着阴阳的意思回了一句。他渐渐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你越是夸他,他越是没话说,若是露出一丝鄙夷之类,他便会死死缠着你。
商家在地下活动那么久,绝大多数势力都隐退到幕后,也难怪脾气古怪。
“皇上嘴真甜,可惜皇后娘娘这几日独守空房,吃不到。”
阴阳平日穿着极随意,进出皇宫往往只套着件道袍,也不带任何带有家族标记的纹饰,借着商熵的名义,在苍平各处捣乱。
明子染惟有忍下。
“爱卿可有什么要事?”
明子染握着笔,扯出一抹敷衍的笑来。
“没什么大事,国师大人托我告诉你,楚羽抓到了剜族的小公主。这场仗要不要打就系在那小公主的身上,楚羽态度暧昧,半个多月一点动作都没有,皇上说不定会愿意从中插一脚,下点命令什么的。不打仗,国库里能多出好多银子,不是么?”
阴阳好奇似地晃荡到书柜前,身上的气味混合着花香,药香等,十分驳杂,直熏得明子染捂住口鼻,默默退到窗口。
“然后多出来的银子,就都到了你们的口袋里。”
明子染低沉的声音或是他的言语逗笑了阴阳,他欢快地点了点头,还抛了个媚眼。
“最近银子又不够花了,微臣还想多买几件衣服呢。”
“商家有貔貅的血统么?”
明子染又捏碎了手中的笔杆子。
“说不定?家主没告诉过我们,不过,听说有一只大虫在环岁闹得很凶,或许就是范家的人变得呢。而且,明家来历不明,却在几年间拉起军队,摧枯拉朽一般地灭了紫朝,世人都传先帝不是凡人。如此说来,皇上也该是神妖遗族呢。”
阴阳娇媚一笑。
几年时间灭了紫朝......
明子染被阴阳的话一提,他忽然想到,父亲能坐稳江上必然有他的门路,若是自己能掌握好那样的方法,楚家或是别的什么,都不是问题。
阴阳跺了几下脚,似是被他不回嘴的反应憋得无聊,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