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仍在下。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雪落时“簌簌”的声响。那声音细小且微弱,就像她在梦里时听见的那样,虽是有声,却比无声更显得寂静。

傅珺缓缓地张开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是她一直住着的西厢,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的花梨木条案上点着盏小小的纱灯,微弱的光晕洒在床边的椅子上,那上面搭着一套雪白的衣裳。

那是孝衣。傅珺想,那是她该穿的服饰。

她闭上了眼睛。那种扑天盖地的感觉又来了,宛若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海浪,将她整个人淹没了进去。

她没有动,甚至连思想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等着那感觉过去。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样子,海浪终于消失了,她的呼吸又恢复了正常,她也从那令人窒息的世界里脱出身来,重又回到这灯光黯淡的房间。

傅珺略微动了动手脚。整整五天的昏睡并没让她的肌体失去动力,她的力气还在,甚至,经过这些天许娘子的精心调理,她的精神又比往日好些。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足走到椅子边,将孝衣一件件地往身上套。

雪声簌簌,天与地一片寂静。傅珺穿好衣物,轻轻走到帘边,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角。

“姑娘要出门么?”一个沉静的声音悄然响起。

傅珺回首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嗯,是要出门。”

“姑娘该着上鞋袜的。”许娘子有些责备地道。

她走上前去拉着傅珺的手,将她扶到一张小巧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取出早就备好的鞋袜,细心地替傅珺穿上。

傅珺乖巧地坐在椅中,一动不动,待鞋袜着好后,便又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许娘子一声不出,静静地随在她的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房门的门槛像是高了许多,傅珺抬腿的时候有些吃力。她停下脚步扶住门框,斜靠着门喘了口气,有些自嘲地道:“门槛像是变高了呢。”

许娘子望着眼前小小的身影,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俯身将傅珺抱了起来,将一顶兔毛的小绒帽戴在了她的头上,跨出了房门。

门外是黑白两色交错的世界。

点着白烛的白色灯笼,沿着秋夕居的回廊亮了一圈儿,与四周笼罩的黑暗抗衡着,在正房那里做了终结。高大的木樨树上也挂着灯笼,惨淡的灯光投射在无人清扫的庭院里,一些细细的雪粒,在光晕中悄然掠过。

许娘子抱着傅珺,沿着抄手游廊走向正房。她觉得,手中的小女孩轻了许多。她还记得,几天前她抱着的那个小姑娘沉得压手。而现在,这具小身体轻得宛若一片羽毛。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心酸。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眨去眼中泛起的水意,将小女孩抱得更紧了一些。

起风了,风搅起雪花,一蓬蓬地涌到廊下,打着旋儿、转着圈,在地上落下盘旋的影子。灵堂外的门帘被风卷了起来,许娘子抱着傅珺,便像是被风吹进去的一般,无声地出现在了房间中。

灵堂里燃着几盏灯烛,傅庚歪坐在一边,瘦得形销骨立,眼眶凹进去了一大块。守灵的沈妈妈等人亦皆是一脸疲色,靠在柱边儿打着盹儿。

傅珺悄无声息地走到傅庚的面前,看着这个熟睡的憔悴男子。他的眉头深深地蹙在一处,形成了一个川字。颊边的肌肉绷得很紧,似是一直紧咬着牙关。

傅珺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抹去了他眼角边的一粒水珠。

带着指尖上微薄的凉意,她朝着灵堂正中的那具棺椁走去。她身上的白衣融进了这一片缟素中,连她的心也浸润于其中,变得冰凉。

棺椁摆放得很高,许娘子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方小凳子,将傅珺抱了上去。傅珺便踩着凳子,探了身子,去看那敞开着的棺椁。

原来,她的娘亲,已经是唯有这样才能看得到了。

很快的,再过上几天,就算她踩了再高的凳子,爬到更高的地方,她的娘亲,也再不会出现了。

傅珺微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王氏。

王氏的睡姿很安详。双手合拢,安静地放在小腹上。长发挽作望仙髻,插戴着她最喜欢的那根青玉长流苏簪子。那双如秋水长天般的眸子,而今轻轻阖着。天水碧的长裙铺散在她的脚面上,宛若一泓秋水。而王氏苍白的面容,便是这秋水上飘浮的一片花瓣,无力而又单薄。

傅珺将手轻轻覆在王氏的手上,指尖的凉意似一柄寒冰利刃,沿着手指漫溢袭来,掠过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最后刺进了她的眼中。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片冰凉。

原来,哀怮是没有声音的。就像人在最痛的时候,不是会哭叫,而是会昏厥一样。她此刻的心碎与哀痛,也是发不出声音来的,除了一滴滴落下的泪水,她连一丝声音都哭不出来。

傅珺不知道自己这样了多久,甚至也不记得,许娘子是如何抱着她,重又穿过那黑色与白色交织的世界,回到了她的房间。

当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黑白世界出神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只有双眼微微生疼。

她长久地望着窗格外的那方庭院,久得连傅珺自己都以为,她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

在她的周围,景物不断地变幻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一些人对她说话,一些人拥着她哭泣,还有另一些人,打从她的身边经过,陌生得宛若过客。

傅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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