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随手将易卿腰间的笛子取下,扬在他的眼前,那短笛的流苏在半空中飘动,顾寻笑问道,“这位小道长,你会吹笛子?”
易卿望着顾寻,面色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一手接过顾寻手中的短笛,颇为浅淡地一笑,牵着她坐到近旁一处干净石面上,用指尖轻轻擦拭笛身,问道,“想听什么?”
“嗯,让我想想。”顾寻微微低了头,不多时便开口道,“梅花引?”
易卿点点头,待顾寻坐定,便坐于她身前吹奏起来。
那木笛声音悠扬婉转,在山水间如同灵韵天成,易卿眉眼渐低,望着不远处的几处落花而微微出神,十指起落之间,一曲梅花三弄便在这春山烂漫之中萦绕。顾寻听着听着不禁闭上了眼睛,乐曲之中自有一番情境,山中静谧,回响的笛声落在顾寻耳际,又落在她心头。
一曲终了,易卿放下手中笛子,笑望顾寻一眼,“如何?”
“真好。”顾寻拍了拍手,轻声道,“我若是也会就好了,还可与你合奏。”
易卿又一笑,便将木笛交到顾寻手中,让她好生保管,无事把玩。说着说着便又将那头毛驴牵了过来,易卿也不愿再走,一跃便坐在了驴背上。易卿坐在前头,顾寻从身后挽着他的腰,二人如此相依,任由那青驴在山中小道上肆意而行。顾寻将笛子又交到易卿手中,随后的山涧处交错着水声笛响,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惬意自如。
顾寻靠在易卿肩头,道,“从前我听过一首曲子,叫‘姑苏行’的,也很好。”
“姑苏行?”易卿微微颦眉。“没有听过呢。”
“嗯,没听过就对了。”顾寻缓缓道,“那是我家乡的曲子。”
易卿点点头,想起顾寻幼年时曾在江浙一带随她母亲居住,便只当他所说的家乡,是指这大明朝的江南水乡。顾寻亦不多言,二人虽不言语,心下却都十分安逸。午间日光颓漫,顾寻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亦梦亦醒之中忽然想起之前在杨府时候的日子。便轻轻唤了易卿一声,他侧头回望,问了一声。“怎么了?”
“心里有些难过。”顾寻轻声道,“此番再回京城,就再不能像今日这样像个山野之民一样自在洒脱了。”
说着,顾寻抬起头望着易卿的眸子,开口道。“你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成了夏言家的女儿吧?”
“他?”易卿眼中略有惊讶,“怎么回事?”
顾寻一笑,又将目光移开,重新靠在易卿的肩头,低声将之前在杨府与陆宅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杨恪,其间又省去了些许她自觉不必言说的故事。比方初到陆宅时病榻上的陆秉言明心意的那一段,就被顾寻一带而过。易卿听得眉头紧蹙,左手与顾寻放在他腰间的五指紧扣。待到顾寻终于讲到嘉靖派她来山中查访北斗峰忽现恶鬼的事情之后,易卿手中已微微有些冷汗
顾寻叹了口气,“算不算是大难不死了?”
“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候我就不走了。”他轻声说道,握着顾寻的手又紧了一些。
“你当时要为什么要离开府?”
“我收到师父的信。他想在这山上修道观,却总是被几个富家刁奴闹得不得安生。”易卿声音轻柔。接着道,“原本也无需我亲自过来一趟,不过那时候……被你气着了。”
顾寻一笑,又听易卿开口,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冷意,“听你这样说来,我倒是得好好留心一下杨启了。”
“杨启?他不是你……”
“他可不是我的什么友人,更谈不上兄弟。”易卿开口道,“自打他入杨府之日起,这人便日日留在母亲身边,多时候见他都是在佛堂里,要么就是在康老的库房中。我与他说过的话不出十句,哪来的交情,更不用提和他说起你了,可是他连我喊你‘寻姐姐’都知道,真是有趣得很。”
顾寻一怔,又迟疑道,“杨启说,那食盒是顾念灵给我的。”
“她已经傻到这种程度了么。”易卿一笑,又道“不过姐姐怕什么呢,日后若是回了杨府,我自然护姐姐周全,若是去了夏府,就不必愁府里头的这些个幺蛾子,待到时机成熟,我就让爹爹去夏家提亲,如此一来,倒更是名正言顺了~~姐姐你觉得呢?”
顾寻叹了口气,心道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脸上却也是不自觉地一笑。
“老实说,我怀疑昨天的白衣人,就是杨启。”易卿轻声道。
“为什么?”
“嗯,不方便说。”易卿道,“不过那个叫陈苏的下人,我在后院里撞见过他好几次,说顾念灵和这个下人一点瓜葛都没有,我也不信。不过话说回来,今后大哥若是真娶了她,你还要喊她一声嫂子,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不好。”
顾寻一笑,目光移向一旁的山花草木,道,“你想多了。”
“我可没想多。”易卿笑了起来,“好姐姐,那时候我们还是一道离了那处大宅院吧,我们走得远远地,让他们去争去夺,我们好好过自己的神仙日子,就在这山里头。”
顾寻枕着易卿的背,听着他如此郑重地说着两人的未来,她只是点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好啊。”
“嗯,”易卿拉了拉手中的缰绳,在眼前的山口岔路中择了一条路,在驴肚子上轻踢了一脚,如同又坚定了几分,说道,“那,我们就说好了,等到阿谨成婚之后就走,就这么说定了。”
“嘁。”顾寻哼了一声,心中自是欢喜,嘴上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