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跑上楼梯的人,楼上不多的几桌食客全都显得惊讶万分——
只见他一身掐金银丝织就的绸缎长袍,腰束玉带,头戴雕龙金冠,单说脚上那双六合乌皮靴,就足够普通人家吃喝数月的价值;他有张美若处子的面孔,肤如羊脂,鼻若悬胆,一双黑亮的眼睛宝石般美好璀璨,眼下却满脸怒容,但丝毫无伤这超越性别限制的俊美。他跑上楼梯时便迅速地左顾右盼,牵在金冠上长长的宝石璎珞来回飘荡,衬着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叫见者心旌摇曳、不知应对...
李重俊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很快发现了坐在窗边的独孤讳之,对面坐着个头戴斗笠的瘦小男子,他顾不上仔细观望,便气势汹汹的大步走了过去:“你还挺悠闲?!问你话没听见吗?!你把绮罗藏到哪里去了?!”
楼上食客这才意识到,这位美人虽美,可他的装束打扮一看就是天潢贵胄,试问满天下有几个人敢把金龙戴在身上?!于是人们纷纷起身,忙不迭的往楼下跑,可怜了那个守在楼梯口,脸颊还肿起一侧的店小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堂而皇之吃霸王餐的家伙作鸟兽散了...酒肆外面拴马的辛克见状,从怀里掏出一串钱,丢给店小二,笑着道:“贵客上门,哭丧个脸嚎丧啊?!这些钱足够了吧?到边上守着去,这段时间不许其他人靠近此处!”
店小二立刻破涕为笑,千恩万谢的跑开放风去了。
酒肆楼上却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很。独孤讳之慢慢站起身来。敷衍了事的拱手行礼道:“义兴郡王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陇右道治河,诸事冗杂,怎么还有工夫到这里来跟我多费口舌呢?”
“你少打马虎眼!”李重俊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衣襟,脸色铁青:“金枝说绮罗正午就接到你府上传信,然后便不知所踪了!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为何我寻遍各处都找不到她呢?!”“郡王又是如何找到我的呢?”独孤讳之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脸色平静的看着他。李重俊被这态度更加激怒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快说,绮罗到哪里去了?!...”
事件主角看到这里,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猛地站起身,使劲推开郡王抓住独孤讳之衣襟的手。将自己戴在头上的斗笠一把掀开,恼火的嚷道:“你发飙之前能不能先看清楚啊?!我不就在这里,还能去哪啊?!”
李重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身仆役打扮的心上人,她这幅模样宛如回到了军营中的扮相,有几分潦倒。却也十足可爱...他连忙晃晃头,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这件事情上,板起脸来道:“你是蠢还是傻?!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了。你还敢跟他到处走动?!我这两天为了似锦居的事情四处打点,你可倒好,跟着武三思和上官婉儿的拥趸逍遥快活?!”
“说话这么难听干嘛?!”绮罗听他诋毁自己的哥哥,恼火起来。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哥哥与那些人交好乃是权宜之计,我们谨慎行事才会跑到城外来的!没见我这身打扮吗?!就连你都认不出来啊!但是你自己呢?锦衣昼行,生怕别人不知道木绮罗今日不在城中吗?!”
被劈头盖脸的抢白一番,李重俊却没有办法反驳,白皙的脸皮涨得通红:“你、你、你为了他跟我翻脸?!...”“是我找上门来寻你的?哥哥见我最近心烦,特地抽时间带我出来散心,却是我求你来破坏吗?!你自己不几日就要离开长安的烂摊子。跑去陇右道躲清闲了,我却还要像平康坊的姑娘般笑脸相送吗?!那好吧,客官!走好!不送!”
绮罗很少这样情绪失控,她蹦豆子般说完一席话,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将挡在面前的李重俊一把推开,自己快步跑下楼去。义兴郡王愣了下,马上便追了上去,独孤讳之刚想抬步,却被色母宦官挡了下来——辛克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对他拱手道:“将军止步,这是郡王和木姑娘的私事,请将军不必插手了...”
“躲开。”独孤讳之没有看他,眼睛看着楼梯间,冷冷道。辛克却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吊儿郎当的晃晃脑袋:“将军,奴虽身份卑贱,但领着郡王的命令,您就算不把奴放在眼里,却是要与郡王为敌吗?...”“躲开,我不想伤你。”独孤讳之慢慢将目光移到他身上,这种目光足以令身经百战的军士胆颤,却丝毫动摇不了宦官脸上轻松愉快的笑容,他依旧挡在他面前:“好吧,就算您不顾及郡王的颜面,可是木姑娘的真心呢?您也毫不在乎吗?!”
独孤讳之心中一动,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油腔滑调,却总是令人无法小觑的男人...
绮罗沿着河岸气呼呼的往前走,一边抽打着河边的垂柳,李重俊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也不敢再发火逞凶了,陪着笑脸和小心温声道:“你别胡跑了,咱们好好聊一聊,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清清楚楚的人话都听不明白!”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转过身来面对他,怒嗔道:“你走之前别来见我了!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
“绮罗!”
李重俊抓住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罔顾她不断的挣扎,紧紧揽着她的腰肢:“你究竟是在生什么气啊?难道是因为我与皇帝签军令状治河的事,之前没有与你商量吗?还是你怪罪我打扰了你与独孤讳之的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