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3月(光绪十九年二月),虽是春分刚过,可于位于东南的福州却已经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春意,甚至可以感觉到丝许春燥,作为通商口岸的福州或许是因为众多传教士于福建省内传教,于洋人接触极多的关系,去年推行的新政并没有遭到多少抵触。
当然这也与闽浙总督卞宝第的持稳有很大关系,福建的新政不同于北洋的锐意进取全方面的推行新政,也不同于湖广以财源为核心的新政,卞宝第推行新政除去鼓励工商外,也就是效仿北洋对苛捐杂税加以整理以确保税源,除此之外,怕也就只有警察以及新军可为新政的一部分,或许是无意争夺天下的原因,使得福建之新政更多的是依靠百姓自主推动。
虽是自主可却又因官府鼓励,使得福州城外涌现了一片西式厂房,在新政推行以来从南洋归来的华商纷纷于福州、厦门等地创办工厂,正是这些大小不一的厂房和诸如机器米厂、缫丝厂等工厂使得福建显出了几分勃勃生机。
3月的福州城正值春暖之时,城内的大街上这会正在安装着路灯,在街头上来回巡逻的警察,保障着城中的治安,而在这看似稳定的背后却是暗流涌动——年前先是总督大人患病的消息传到,到现在又传出了总督大人病重的消息,若是在过去,人们至多也就是些许惋惜,而今时却不同往日。
过去,这总督也好、巡抚也罢,都不过是朝廷的官儿,人死如灯灭,于朝廷来说无非就是下旨褒奖一番死者的功绩,于地方上而言,无非就是走马的官儿再换上一位。可那毕竟是过去,现在“九督议政”之下,天下之权尽归九督,至于那朝廷早都成了一个摆设,如若总督大人病故,那会是何人接任总督?
是大公子?还是朝廷重新委上一位?
从年前的“偶感风寒”再到年后各方人物纷纷探视,此时的福州城吸引着全中国的眼睛,毕竟未来闽浙总督之位的归属,直接关系到九督的利益。
作为“九督”之一的闽浙总督卞宝第于这地方总督中其出身到也算是归正——咸丰元年的举人,从刑部主事一路坐至闽浙总督。而现在其却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下位”的总督,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而在这万众瞩目之中,正月十五将过时,一个好消息从总督府中传了出来——大人身体渐愈,甚至在正月十五时,还设宴宴请了府中幕僚官员,人们都为卞宝第渡过了这一难关而高兴,不料一月之后他的病情猛然陡转,甚至相比先前更加严重一些。
今天,刚一起床卞宝第便忽觉精神很好,他叫家人拿几张报纸给他看看。作为其长子的卞绪昌便找出几张送了过来,若是说推行新政之后,什么最是新鲜,怕就是这一张张新闻纸了,新政解除了报禁,任民办报,且不说他地,单就是福州城便有多达十余份报纸,不过现在却已经到闭四五家了。
从儿子手中接过报纸后,卞宝第戴上老花眼镜慢慢翻阅。依如往日一般,他试图在报纸上寻找着与官府、官员相关的文章,过去他倒是没有意识到报纸的重要,而在过去的八个多月间,他正是通过报纸将摘掉了那些欺上瞒下的官员顶戴,这报纸的监督之用,着实于他这样身居高位者有利,甚至这报纸现在都因为民申冤而得了“青天”之名。
当然,没有人知道,去年卞宝第不过只是借报纸监督之机,对福建、台湾的官场加以整治,将大批的官员换上了自己人,从而达到收权于总督府的目的,不过这一切不过只是刚刚开始,但现在这一切似乎因为他的身体全给耽误了。
“若是能再给我两年的时间……”
心里这么想着,卞宝第看了一眼旁立着的长子,自己这个儿子虽说年轻时随侍自己于湘、闽等省任所,虽说事亲极孝但屡试不弟,却是卞宝第心底的遗憾。他能镇得住这闽浙的天下吗?
这个问题让卞宝第的眉头猛然一皱,尽管在内心深处,他仍视自己为大清国的忠臣,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李鸿章结为儿女亲家,将女儿嫁与其三子,至于六子又是张之洞的大女婿,看似与北洋结为一体的他,同样也在为自己作着打算,这两头下注便是其一。
可现在呢?
若是自己撒手归西,自己的这几个儿子能撑得起闽浙的门面吗?
基于对其它八督的了解,卞宝第非常清楚,对于那些总督来说,他们自然希望闽浙能归于卞家,这将会开创一个先河!但是开了这个先河的卞家能守得住这份基业吗?
想到闽浙的基业,卞宝第却又想到了浙江巡抚袁世凯,尽管在名义上浙江属于闽浙,但现在那也只是在名义上,在李鸿章的支持下袁世凯在浙江大刀阔斧的推行着新政,以袁世凯之才,又岂是绪昌所能抑制,如若他日……史书中那充满血腥味的一幕幕却不时的于卞宝第的心底浮现出来,以至于他的后背全湿成了一片。
可该怎么办?
难道要把闽浙交出去?交给谁?
交给袁世凯?
那无疑等于交给他的儿女亲家李鸿章,一但李鸿章获得闽浙,东南之地将尽为北洋所据,到那时候……张之洞那边又要如何交待?于张之洞而言,其又岂不希望得到闽浙,图壮自身。
如此这般一想,卞宝第反倒是后悔起自己当初的两头下注了,若是没有两头下注,现在这局面又岂会如此,无论是将闽浙交予张之洞或李鸿章,对于他们两来说,都是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