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
卞宝第的心思微微一沉,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劣势是两头下注,同样最大的优势也是两头下注,无论最终是李鸿章亦或是张之洞他们中的得了这天下,都不亏待卞家,可如若自己给了一家,却忽视了另一家,那又岂不是得罪了另一家?
瞧着身边恭立着长子,哎……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无一人能继承家业,卞宝第的心情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将来,将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突然,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卞宝第的注意。那新闻上说,近日太后与皇上及各国公使、武官以及新闻记者于京郊南苑参观八旗新军第一镇举行春操,新军之威武震动全场,引各国瞩目,新闻上又说,朝廷于京城再练八旗新军第二镇,当下西苑以及南苑两地分驻有两镇新军,兵力多达两万五千人。
“八旗新军、八旗新军……”
于心底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卞宝第又岂不知所谓的八旗新军,是恭王用硬扣出来的银子,点选旗兵青壮操练的新军,也许是因为这新军关系到朝廷的生死,所以恭王等人对新军极为关注,更是全力支持荣禄以厉法重整八旗子弟,从而创造出今天举世瞩目的成就。
“若是这两镇新军练成……”
看到这里,卞宝第的心里却突地虚恐起来,数十年来早就习惯了做为臣子的他,至少在去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朝廷决裂,若非是唐浩然的一招“八督议政”,加之朝廷对汉臣的不信任,他又岂会同各督沆瀣一气,与其说他当初是支持“八督议政”,倒不如说他支持的是“八督自保”。
现在瞧着朝廷那边苦心操持着新军,一副锐意进取的模样,他的心思却又根着浮动起来,尽管心知朝廷大练新军,是大家伙把其逼得无路可走,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朝廷如此锐意进取,只恐怕将来……
将来这天下到底归谁?
李鸿章?张之洞?唐子然?想着朝廷的变化,卞宝第的心底却又没了底,若是他日朝廷重定天下,会不会追究当年的“八督议政”之责?这朝廷虽说是满洲人的朝廷,可于老百姓的眼里,毕竟是朝廷,想到这,卞宝第又想到章。
作为读书人,卞宝第心底觉得的那文章写得有道理,这朝廷终归是朝廷,“狄夷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狄夷则狄夷之”,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能扯着“汉满之分”,更何况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世代受朝廷之恩,若是当真记较起来,大家伙岂不都是汉奸?
汉奸!
那个词让他的额头冒出些许冷汗来,那心中顿时便更加纠结了,一方面是深知自家全无角逐之力,甚至若是由儿子接总督之位后极难自保,而另一方面却又是现实的困顿以及未来的不定,着实让卞宝第难为起来,心底的不安反倒是越发强烈起来。
这国局如此,究竟该如何选择?
心底这么思索着,卞宝第的神情却是越发的凝重起来,无论是张之洞也好、李鸿章也罢,他都已经做好了安排,甚至就是东北的唐浩然那里,他都把三子派往东北进入大学,以图来日结交,可,这,这就稳妥了吗?
妥当吗?
初来福州城的王闿运,虽说脸上还带着舟船劳顿的苦状,可是他整个人却显得极为兴奋,且不说他的建议被张香帅采纳,单就是距离成功的咫尺之距,便足以让自认为碌碌无为一生的王闿运为之激动,也正是内心的这份激动,使得他在得到张之洞的同意后,即乘船离开武昌,从上海登上前往福州的轮船。
虽说那轮船没有一日千里的速度,可一日数百里的快速,短短数日便从远在千里外的武昌来到了福州,着实让他激动了一番。
“叔峤,现在老夫终于知道,为何香帅一意主修铁路了,有这轮船、铁路之便,又岂会再有千里之距?”
“老师所言极是,香帅主修铁路其意在于连接南北,而这轮船之快亦远非木船所能比……”
相比于一直深居于内地的老师,虽说老师现在看似接受了西洋之技,但杨锐却因多次乘船、乘火车的原因,对铁路轮船之便早已深有体会,自然也没有了王闿运这会的感叹。
“哎,只可惜……”
坐在马车上,瞧着车外福州的热闹,王闿运又把话峰一转。
“可惜了这个地方啊!”
感叹之中,王闿运的声音略微压低,用带着湖南口音的官话对杨锐说道。
“若是香帅能以铁路连至福州,那湖广自可以闽浙联成为一体,非得可充实以实力,亦可得港口之便,只可惜……”
只可惜他这趟来非但不是要把这闽浙之地纳入湖广,甚至还要把这片宝地送予他人,相到那日提及“破势”时,张香帅脸上的迷茫,王闿运的唇角不由微微一扬,这天下谁人能知道,现如今北洋是大势所在,又岂有人能明白,想与北洋抗衡者,必先破其之势,方可能有一番作为,但是……
于心底沉吟着,王闿运的眉头不时紧皱,破北洋的势是一方面,可在另一方面,这件事却又是兵行险着,若是破了这个势,那些原本为北洋大势所压的各方又将会如何?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正如这破北洋之势一般,成了,或可破北洋当前如日中天之势,可另一方面,却又可能倒置张香帅好不容易笼起的几方合作土崩瓦解。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