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上官婉儿一人。她起身来到窗前,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皎皎的明月。长安的月亮还是这么圆,这么亮,和三十年前没有丝毫分别。只是隔了这三十年的凄风苦雨往回看,再美的月色也未免带点凄凉。
她用了三十年的时间,终于为自己的祖父翻案。为上官家满门的冤魂正名。这曾是她人生的全部信仰,可如今当她完成了这个心愿,却没有预想中那般欣喜若狂。
或许是这三十年的宫廷生活已将她内心的热情全部耗尽。她已没有了悲,也没有了喜,有的只是步步为营的谨慎和目的达成之后的释怀。上官婉儿忽然有些羡慕杨辰,那般情绪丰沛的泪水,她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了。
窗外明月依旧,照着这冷清宫廷,不知还要再照多少年。
杨辰躺在床上睡意全无,满心都是对家人团聚的欣喜和畅想。已经三年过去了。不知姨娘鬓边可生了华发,允儿又长高了多少。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重回皇宫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只要能一家团聚,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捱到了天明。用过朝食之后,内侍省便派了人来给她送新制的衣冠绶带。杨辰得了宫人通报走出殿门,就见院子里江禄手执拂尘笑眉笑颜地看着她,身后是手捧托盘的小太监。
“姐姐的尺寸我一直记着。昨日得了圣旨,就命尚功局连夜赶制出来了。瞧瞧。多合身。”江禄站在屏风之外,尖着嗓子说道。
杨辰站在铜镜前,任左右宫人为她换上新装。女史这个称谓本是宫中女官的最末等,通常没有品级,只是在六局各司跑差事而已,服饰为上蓝下白的窄袖宫装。裁剪与普通宫人并无差别。可杨辰这个女史是从五品,与他人不同。内侍省为了体现品级之尊贵,便将上面的短袄改用绛紫丝绸。另配绯色从五品绶带,足见费了一番心思。
衣服做得确实合身,多一分则太肥,少一分则嫌瘦。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扬声对屏风外的江禄说道:“让公公费心了。”
“姐姐这是哪里话。听说姐姐高升。我心里也欢喜着呢,办起事来自然上心。”江禄说着。杨辰已转屏风走了出来。绛紫绸纱衬得她肤如凝脂,髻上双股镶银步摇上垂下两粒玉坠子,在耳边琳琅晃动,衬着她那一双凤目灵气逼人。江禄看得有些呆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见江禄怔怔望着自己,杨辰心里发虚,也低头看自己的装束,“可有何不妥?”
“没……没有,”江禄笑得双眼眯成两条缝,道,“诚该是姐姐做这个紫宸殿女史。若换了别人,这身衣服可穿不了这么好看。”
杨辰“扑哧”一笑,抬手在他额前一点,道:“在内侍省当差,别的没学会,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
“能让姐姐高兴,这拍马屁的功夫就没白学。”江禄躬身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带姐姐去看看以后住的地方。”
“好。”
出门前,杨辰去主殿拜别了上官婉儿。该交待的昨夜都已经交待妥当了,上官婉儿也没别的话可说,只是场面上叮嘱了两句,便放了杨辰离去。
出了梅园侧门,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向西,一路树木葱郁,偶有飞花飘荡,沾上她的鬓角。江禄在前引着路,说道:“宫中原没有女史入住寝宫的先例,因此给姐姐选处所,也着实费了番脑筋。这太液池旁寝殿楼阁共一百零八处,我选来选去,给姐姐挑了这个弗居阁。”
“弗居阁?”杨辰暗自咀嚼这个名字,唇边升起一丝微笑,道,“老子云,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倒是个好名字。”
江禄笑着说道:“姐姐说得好,只是我听不懂。我给姐姐挑这个地方,原因有三。其一,就是这个弗居阁自建成始就没有人住过,也就没了前后主人的身份对比,也就少了许多口水。其二就是此处离着紫宸殿极近。姐姐是从五品,尚不可配备步辇,每日步行上朝实在辛苦,住得近就省去了许多麻烦。其三嘛,我还是有点私心的。此处往北不远就是内侍省了。我若嘴馋了,也能来姐姐这儿讨杯酒喝。”
“好啊,你什么时候想来只管来,我给你留着门就是。”杨辰含笑说着,心里满满都是暖意。她和江禄同入观风殿,跟着上官昭容经历了不少风雨,如今两个人各居要职,可情谊还在。江禄这百般安排,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卖人情的私心,可杨辰还是愿意相信更多的是出于当初同患难时分食一个糕饼的关怀。
江禄放慢了脚步,低身说道:“姐姐,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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