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要换乘的马车系在另一条隐秘的巷道之中,为了不让人瞩目,这一切显然都有过精心的策划和筹备。 正将马绳从树上解下来的男子却微微一怔,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却听见成民有些不自然的咳嗽声,“多谢娘娘关怀,只是如今千头万绪,诸事繁杂。在下,并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我并未听出他嗓音中那一缕颤抖的不自然,倒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不错,如今局势动荡,并不是好时机。我和森爵都一心为天下着想,然而却不免耽误了自己身边的人。”我含笑看着扶着我手腕的芸儿,“若是一切顺利,你放心,我必然亲自为你指婚。”
“娘娘!”芸儿在我身边伺候这些年,早已经历练出来,素来都是稳重端庄,很少再有如此失态的时候。然而看见我眉目之间隐含的狭促笑意,白玉般洁净脸颊之上,陡然却有红霞升起。
我从未像是现在这般,感受到天下承平的意义。混乱和对峙,就好似是长在人身上的毒瘤,看上去隐忍不发,然而等到溃烂那一天,毒素走遍全身,在想要救治也已经是徒劳。而天下两分,本就不存在和平共处一说。
终究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森爵想要逆转天命,一统天下。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不是功勋,然而对天下黎民百姓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等到天下承平安康的时候,是否身边的人,都会有一段安稳的人生。各自嫁娶,平安终老?
森爵安排我住下的行宫,的确十分偏僻荒凉。此地离京都足足有十来日的路程,一路上因为我有孕在身,所以成民走到极为小心。一直到了行宫,他和芸儿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我伸手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知道自己怀中的,一定会是个健壮的孩子。
因为在这样的时候,由不得这个孩子多么娇贵。
行宫固然偏僻,但是里头一应吃穿倒是不愁。还有几个已经年迈的宫女伺候,她们都是先帝在的时候就伺候在身边的宫女,因为没有地方去,因此干脆守在行宫里安养晚年。这些宫人们无亲无故,在行宫之中,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只当做是贵人的亲眷来此安胎罢了。芸儿打点了他们许多银子,这些人就越发守口如瓶起来。
我住在行宫之中,倒觉得日子格外平静而漫长。有时候坐在窗下,无事可做,便一寸寸看着日光从窗棂之下射落,倒影在地面上,也是一副静默的山水画。
此地在山林之中,旁人不知道真相,只当做是已经废弃了,素日都少人行。
我从前在帝都的时候养过的那些鸽子,如今也全都不见了踪影。那些鸽子如果要重新开始训练,只怕要花费不少时间,况且……我也不再需要那些鸽子了。
森爵办事素来雷厉风行,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他不会漏液送我离宫。这行宫位置十分特殊,仿佛和人群完全隔离,然而隐隐约约,会有送蔬果粮食的人上山,这些寻常的村民百姓,依然认为这破败的行宫还是皇家重地,言语之中都带着恭敬。
芸儿机灵活泼,倒是很快就和那些村民熟络了。那送菜的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每次和芸儿说话都磕磕绊绊,然而从他嘴里,倒是也听出了不少消息。
在我离宫三日之后,森爵正是颁布圣谕,燕云十六州谋逆叛变,要不惜一切兵力诛杀逆贼。而楚国在魏国的边境集结军队,乃是想要挑起两国战火,为国土山河计,必当以死血战。
皇上御驾亲征,当与边疆士兵,同生共死!
魏国原本就是尚武之国,开国皇帝的祖父从前还在昭日皇后手中当过武将。因此魏朝立国,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先帝在从前更是南征北战,打下了绵延江山。在魏国,御驾亲征原本是传统,也是必胜的决心。
如果连皇帝都在军队之中,那么自然要倾全国之力来确保皇上的安危。这一战若是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是败了,皇上又如何能够保全自身?
如果是在楚国,想必那些帝君,就未必会有这样将自己的性命,系在战场那样生死一线的地方。
我是沈案的女儿,沈家当年是朝廷之中的中流砥柱。而父亲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楚国,是否有了能够代替父亲的将军,犹如一把利剑和一把弓弦,不动声色的,冷冷抵在了魏国的脖颈上?
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吧。
我的波澜不惊,是因为心中明白,如今的楚国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也不会有像父亲那样的将军能够扼住楚国的咽喉,而楚王如今老麦,现在掌权的竟然是涵山公主,更是让人始料不及。
这些山野之民得来的消息自然也滞后的很,然而我一字一句的听着,心中却并不觉得慌乱。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好好守着腹中的胎儿,希望它能够平安长大。
这个孩子,我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将来会成为整个天下的希望。
“娘娘这几日越发是贪睡了,春困秋乏,虽然是在春日,然后这天气,白日固然暖阳高照,可是一入夜就寒风四起,娘娘总是要小心的好。”芸儿见我躺在床榻上,放心不下,又取了些木炭出来燃烧。
那炭火烧的噼里啪啦,就像是暗夜中??低语的人。从前在宫廷之中少绮螺炭,闻不到半点烟熏火燎的气息,反而还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