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我的目光一扫,一时间似乎个个都沉默了下来,无声无息地低下了头。 我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扫过他们清俊面孔,不肯错漏任何一人。
这间崇文馆,纵然是四位先生的心血,然而又何尝不是我煞费苦心在帝都之中经营起来的势力。
这里的每一个人,日后都将要成为千锤百炼的钢铁,每一寸,都要用到刀刃上。
“诸位无可回答我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目光怎么能短浅到如斯地步?”我似乎是觉得不可置信,忍不住嗤笑起来。众人被我这样嘲讽,顿时有了几分怒意,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跳动起来。
屠苏在这群人中,显然是犹如领袖一般,他再次开口道:“我等并非是没有目标,只是……”
“只是什么?”我看他欲言又止,却并不肯放过,只是扬起下巴笑道:“吞吞吐吐,只怕并非是先生们教给你的道理吧?”
“哼,我等虽然想要为国效力,然而国考去仕不过是一场空谈。纵观百年来国考之中,寒门弟子多半是在寻常九品十八级之外,甚至是不入流的官吏。这么多年来,能够位列正二品官员的,不过只有黎世都督苏裴安一人而已。”
“然而苏裴安如何上位,天下又有和人不知,何人不晓?我等不屑为之,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却更加明白,凭借我等的出身,如何会有出头之日?”他似乎满腔言语不吐不快,越说越激动。
坐在身边的少年微微蹙眉,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了他的衣袖,警醒他最好谨言慎行。
然而我却不以为意,能够写下治国策,就说明这一室少年,并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说的好,有这样的志气,才不枉费崇文馆对你们一番心血栽培。”我却抚掌,为这一番话喝彩,“苏裴安纵然是位列正二品的官吏,然而终究不可取。如果你们为了能够执掌大权,却要出卖自己的良知,那么原本就没有必要千里求学,我更无必要和你们废话,直接全都打出去便是。”
“门阀贵族垄断朝政,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天下大势从来如此,相生相依,不可草率。然而我却要告诉你们,不久之后,终究会有变动要起。到了那个时候,破旧立新,是动荡不安的时代,却也会是豪杰并起的时代。能否乘风而上,便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但愿到了那个时候,诸位还有能够与我重逢时刻。”
一时间众人都耸动起来,有几个人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只是并不开口询问,紧紧盯着我。
话原本不必说的太清楚明白,若是能够猜透,他们自然便是日后最难能可贵的守军力量。若是猜不透,也无须投身滚滚洪流之中,安心度过余生也就罢了。
我再也不多言,转身离去,然而才出了书院门口,我便顿住了脚步。庭院之中站着手执十六骨青伞的男子,衣角绣着一朵盛开的青莲,那样清雅姿态,除了石崇之外,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他的嘴角还噙着淡淡笑意,见我出来了,这才道:“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却一直都在暗暗期待这一刻。碧清,我早就说过,你非寻常人,不会一生只做一个寻常女子。”
寒冬腊月,竟然还飘飞细雨如丝。难怪他撑了一把伞来,这样卓尔不群的姿态。
我和他并肩走在一起,马车不远不近跟在身后,我却并没有想着坐上马车。自从上次在皇宫之中和石崇分别之后,我已经太久不曾见过他。
此刻在崇文馆相遇,我不相信这只是一场偶然。
我们两人并肩走了好一段路,石崇这才开口道:“似乎有许久不见了,你和从前,又有些不同了?”
“是么?”我微微一笑,然而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应,“我听说,你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太常寺卿了?”
“不过是一个虚职而已,何足挂齿。”他振袖,似乎是无关紧要。然而我却明白,太常寺卿的确并不是什么重要职位,然而却已经是正三品官吏了。
这是森爵惯用的手段,如今局势混乱不明,他当然不会随意就提拔一个人,免得让石崇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虽然是闲散官职,但是却也已经慢慢接近了朝廷风暴的核心。
而今日森爵登基,日后正式称王的时候,才是真正大刀霍斧改革的时候。
“看来,皇上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碧清只怕比我更加清楚了。”
“狼烟烽火,到底是好是坏,不知道石崇可有把握?”在石崇面前,我从来都不曾想过装模作样,他必然是懂得的。
果然,此话一出,石崇就笑了起来,“几天前皇上忽然离开了王宫,我原本还觉得奇怪,不过听人回报说是去见了你,便知道,只怕皇上的心思,终究是躲不了你的法眼。”
他深深看着我,似笑非笑模样,“从前在黎世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战乱只是一种途径。假如和平来的如此唾手可得,那么又有何珍贵?非要用血肉铸就新的城墙,才能出现太平盛世。我并不惧怕战争,天下虽然颤抖,但是却也明白,这么多年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战争的地步。”
男人的雄才大略,终究让我难以明悟。但是这个道理,我却已经不知不觉慢慢认可了。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和平更加显得尤其珍贵。
“可是你似乎很有信心,森爵日后一定会一统天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