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彤和叶慕离说话的时候,目光无意中划过端坐在主位上的淑太妃。一眼之后,她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淑太妃身后的座椅上的牡丹图纹与她身上那件紫色宫装上的太过相似了,都是生于西域的缠枝牡丹,却又只见花形,不见枝蔓,仅有两片孤零零的叶子从牡丹后头露出来,衬着端端正正的花朵,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听淑太妃方才说话的样子,不应当对这样的图纹情有独钟才是。
世人皆爱牡丹中的名品“姚黄”、“魏紫”,这两种牡丹,不但颜色艳丽,花形也繁复好看,最为身份尊崇之人喜爱。而缠枝牡丹,颜色过于浅淡,花瓣较之其他牡丹也少了许多,尤显单薄。文人墨客也总爱用此花去比那些薄命之人。宫中之人,尤其是如淑太妃这般金尊玉贵之人,为何会允许这种寓意不好的花绣刻在自己衣衫座椅上呢?若是说淑太妃喜欢缠枝牡丹的形态,不在乎其他,倒也说得过去。但缠枝牡丹最最精妙之处就在于它的枝蔓,可淑太妃却偏偏选了没有枝蔓的缠枝牡丹,就着实令人费解了。更何况,苏尚彤虽不懂雕刻之法,却听宁氏提起过——无论雕刻、刺绣,于花草而言,最精妙的,无非是“恣意”二字。能工巧匠大多得名于他们手下的花草的形意多变。如这般端正的雕琢,大多出自于那些尚未出师的学徒之手。这种拙劣的技法,又怎么会见于在宫中形似太后的淑太妃的衣着之上?
最让人不解的却是——苏尚彤轻托着下巴,心中沉吟:这样的牡丹,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苏姐姐!”
正当苏尚彤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叶慕离轻轻唤了她一声,担忧的说道:“我瞧着丹芸和那姚家小姐一起,总是朝着这边怪怪的笑,也不知又要说些什么出来,我们还是留心些的好。”
苏尚彤闻言,对着叶慕离和自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又整了整衣衫,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便把自己面前的牡丹酥往叶慕离那边推了一些,笑道:“我见你喜欢吃这个,我又不大爱吃这些甜的,不如你帮我吃了吧。今日难得太妃娘娘赐宴,又有这些平日里吃不着的精致点心,咱们也别为了旁人劳心劳神的。再说,萧小姐方才被太妃娘娘那般训斥过,哪里还能再针对于我呢……”
她心中也明白,叶慕离虽说的是“我们”,可那两位哪里能和刚来京城的叶慕离有什么仇怨?叶慕离不过是为了她忧心罢了。想着,苏尚彤又感激的对叶慕离笑笑。谁知,见着她笑了,对面那两人却笑得更欢了。
此时,上首的淑太妃也看到了,出声问道:“玉琳,你在笑什么呢?说出来,也好让大家也乐一乐。”
只听姚玉琳捂嘴笑道:“回太妃娘娘,玉琳只是适才见苏家小姐一直盯着太妃娘娘您的衣衫瞧,许久都不曾松过眼,才跟丹芸说笑呢。民女估摸着,怕是苏家妹妹看上了娘娘这套衣服,想着要在待会的赛诗会上一举夺魁,讨了回去做彩头呢!太妃娘娘,您恐怕不知道,上次陈老夫人的赏菊宴上,也就苏家妹妹和黄家姐姐两个人得了彩头,玉琳可是羡慕的紧的呢!”
姚玉琳说话时扬起脸,笑的灿烂,好像她说出那番话不过是随意打趣苏尚彤两句,逗大家一笑罢了。
可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笑的出来?
苏向宇当年就是用比试为幌子,以讨彩头为由夺走了姚相头上的顶戴,害的姚相郁郁而终。淑太妃是姚相的嫡亲女儿,即便再不喜欢旁人挑唆,听了这话也不免会想到那件事上头去。本已是久远的往事,淑太妃心中的仇恨应当也没有那么深了。可今时今日,听闻苏向宇的女儿想打自己身上之物的主意,无论真假,她总归会想起含恨而终的父亲。何况,那宫装在后宫之中也是身份的象征,尤其是淑太妃身上穿的紫色,更是尊贵之色,听了这话,淑太妃心中也不知会做何想法……
众人都想到了这一层,故而姚玉琳话一说完,先前的还有些喧闹的殿堂忽地静了下来,连殿外细细的虫鸣声都清晰的传进了苏尚彤耳中。一声一声,重复的嘶鸣,让她心烦不已。
姚相被逼无奈放弃相位一事,虽是姚家子孙心中的刺,也是他们恨苏家的理由。可不管怎么说,姚相一时不查,丢了相位,这也可也算是姚家的耻辱,故而这么多年都未曾有人在姚家人面前提起此事。苏尚彤也根本没料到姚玉琳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暗射当年旧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姚玉琳身边的萧丹芸得意的瞟了苏尚彤一眼。苏尚彤不该忘了,姚玉琳是淑太妃本家人。虽然她今年已有十四岁,再过一岁就及笄了,但在已经年过半百的淑太妃的眼中,姚玉琳也还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加之姚玉琳一直以来,心思都不够缜密,有些大家小姐的傲慢脾气。纵使她说了什么旁人不爱听的话,淑太妃也只会觉得那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而苏尚彤盯着淑太妃看的事情是真,注意到的也定不会只有她们二人,凉她也无从狡辩。而姚玉琳说出那话之后,无论苏尚彤看的是什么,如今她也根本无法辩白,淑太妃联想到当日之事,定然会对苏家女严惩不贷。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苏尚彤只怔愣了片刻,就缓和了神色,略微一笑,站起身来,朝淑太妃行了一礼,说道:“太妃娘娘明鉴。民女适才的确是看了娘娘的衣裳,但确实没有打娘娘所有之物的主意。姚小姐怕是误会了。”她复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