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儿是笑嘻嘻地,一路轻飘飘地荡回家的。
回到家,王詹见了不免多问。
福儿不免撒着娇,嗔了他一句:“哼,那些人都当你是谪仙,谁承想,私下里竟跟个老嬷嬷似的嘴碎。”
知道福儿是在与他说笑,王詹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摇头失笑间,便随手翻开一部书,道:“你竟嫌我啰嗦了?好吧,即使如此,那我便不问了,你自去清清静静地坐下,唤她们来摆饭罢。”
“正是呢,我也饿了。”福儿脱下外裳递给梧桐,又吩咐下去摆饭。
今儿来伺候摆饭的是春杏和喜棉。
不知从何时开始,春杏的脾气虽还是那般暴躁刚烈,可她对待福儿的态度已日渐缓和,也开始真真正正把她当主母来待了。
喜棉这丫头倒是福儿第一次仔细瞧。
她生着一张白白的圆盘子脸,模样瞧着倒挺憨的,她刚被升为二等丫鬟不久,在主公主母面前显得极为拘谨。
喜棉规规矩矩地将备下的菜肴一一摆上桌,宫保兔丁,芫爆鸡丝,龙井竹荪,胭脂鹅脯,酸笋鸡皮汤,芙蓉如意卷,醋溜白菘尖,并一瓮碧粳米饭,不一而足。
“有鸡有兔有肥鹅,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啊。”林福儿刚坐下就直接上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如意卷。
王詹捧着手,眼睛却只管看着福儿,见福儿这样便笑了:“瞧瞧你那狼狈样吧大奶奶!春杏,还不快给大奶奶帕子擦擦嘴?”
福儿也笑了,用筷子夹起一块兔丁直往嘴里送:“不用不用,吃饭呢,擦什么嘴!”
“你倒豪爽。”王詹干脆放下书,径直走到桌前,看着福儿用饭。
林福儿一边儿吸溜着汤,一边儿摆着手:“你懂什么呢,我这是魏晋之风。”
王詹微笑着福儿,眼里只有宠溺而已,并时不时地帮她夹菜,送汤,递帕子,两人相处得极为默契和谐。
一顿饭下来,福儿已然挺着肚子倒在榻上,时不时地打着嗝。
王詹此刻诗兴大发,正拈起笔,却听见福儿的打嗝声,遂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打趣道:“你倒是不避讳。”
“夫君才不是外人呢。”福儿乐呵呵地摸了摸肚皮。
见她这般可爱的模样,王詹心中一动,大有将她宠到骨子里的冲动,说起话来也是满腔柔情:“起来走走吧,刚吃饭许多东西就这般躺着,对身子不好。”
福儿也是知道分寸的,这会子王詹都这般软语轻言哄她了,遂无奈地起了身,嘴里仍是抱怨不断。
“这会子舞雩台上的景致还不错,咱们不妨去瞧瞧。”然后有意无意间执起了福儿的手。
福儿的手,并非想象中的细腻柔软,反而在每根指头上都结着硬茧,握在手里有些扎人。
王詹抿嘴沉默着,心里却愈发疼惜起她来。
福儿的手被王詹轻轻执起,心尖儿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的,心里又是慌乱又是甜蜜。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一路静默,却大有一种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觉。
舞雩台没有小桥流水的婉转,也没有百万争艳的娇媚,只是一座高大的土台,但它却是整个王宅中最为壮丽的一道景致。
尤其是在此刻,夕阳西下时。
王詹扶着福儿踏着台阶,缓缓走上舞雩台。
夕阳如血,薄月如钩,妖异的橙红色,幽幽的青白色,同时挂在广袤的黑色天幕里,妩媚壮丽中却带着一丝凄凉。
这时,舞雩台上渐渐起风了。
二人的衣袍也被风轻轻地吹起。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福儿却并不觉得疼。
舞雩台很高。
在这里能看到静静流过青陵县的大河,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千家灯火,能看到寥寥的炊烟,能看到老牛嚼着青草发出哞哞的声音,能看到街头坊间茶余饭后的世间百态。
林福儿的心只深深为此景折服,突然想到曾晰曾对孔子说过自己的志向,遂随口念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王詹闻之欣然点头,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福儿:“论语里,我最喜欢的便是这段话,私下里命人造了这舞雩台。不过,却一直没有找到能与我一同赏这美景之人。”
“如今可找到了?”林福儿转过头,笑容晏晏地看着他。
王詹顺势揽过福儿的香肩,万分苍凉地感叹道:“嗯,可算是找到了。”
二人说笑间,王詹也随口问起了福儿今日堂试的事情。
福儿一一据实以答。
“看不出来,大奶奶竟然还是治国之才。”福儿的那一番话,的确也让王詹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福儿笑嘻嘻地瞪了瞪他:“你可别小瞧我。”
王詹看着福儿的音容笑貌,却突然沉默了。想着福儿大字不识却偏生锦心绣口,以她原本杀猪女的身份,又如何能有这般远见卓识?
感受到王詹情绪的变化,福儿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福儿的目光热辣辣的,王詹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他也曾看过一些志怪离奇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有美艳纯善的狐仙帮助痴情书生渡过难关,还有死了许多年的女鬼附身到少女的身上……
“喂,你怎么了?”福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顺着那双长满硬茧的手,王詹将目光转到了福儿身上。
“无事,”无论怎样,福儿都是他的福儿,他的妻,遂温柔地笑道,“想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