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家吃过饭回到帐营里,周鸿取出藏于荷包中的手帕摊在眼前,就着灯光,逐字逐句读了两遍,越发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他晚间没有喝酒,眼前一片清明,和他抄录的另一首桂花词一对,根据种种蛛丝马迹他可以确定这首诗出自林姑娘之手。
能做出这样的诗,必然是个纤尘不染的聪明女子。
海棠诗和桂花词宛然便是出自一人口气。
林家累世书香,门风清正,周鸿有所耳闻,并不因为林如海已逝便对无人继承的林家有所轻慢,对于这个自小寄人篱下却依旧玲珑剔透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期待,不知道她这样出身的千金小姐,听从赐婚,是否会嫌弃自己乃是兵士之身。
由不得他多想,毕竟是长乾帝赐婚,而非她本人之意,若是瞧自己不起,终究没意思。
文臣向来看不惯武将的喊打喊杀,他弃笔从戎,志在保家卫国,然而在一干文臣眼中却是自甘堕落,不少才子借机讽刺,令他父母兄弟几番受辱,像林姑娘这样出身的女孩子,大多都有此同感,当初的赵家小姐便是如此。
他长到如今十九岁,一般人家早就在十五六岁成婚了,说不定儿子都抱上了,他之所以尚未娶亲,皆因十六岁那年发生过的一段事情。
三年前,他母亲取中了赵御史之女,赵家亦是书香门第,名声极好,但是人丁略有单薄,官职最高的便是赵御史,他父亲位列正一品,娶三品官宦人家的小姐,且是派遣官媒登门求亲,先前亦同赵夫人通过声气,给了赵家十二分的颜面,不想赵御史竟斥他有辱斯文,不肯以女相配,尔后更说除非是趋炎附势,否则书香门第的小姐绝不会配给他这样的人。
赵御史并非同他父亲生有嫌隙,而是极重名声,过于固执罢了。
从此以后,他在婚事上便不上不下,他父母想为他求娶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这样不会因为文武殊途而生嫌隙,他毕竟不是一般武将,自小聪敏过人,亦是满腹经纶。奈何赵御史有言在先,三品以上世家不愿结亲,以免落下趋炎附势之名,三品以下又多非世家,他母亲难以看中,故此耽搁了下来。
他母亲性情刚毅,为此气怒伤身,病了几个月才起身,后来便发下重誓,一定要为他寻一个根基、门第、出身、才貌、品德皆超凡脱俗,胜过赵家小姐十倍的好女子为妻。
他母亲曾道:“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置乎?拾得曰:你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再看他。赵御史有眼无珠,辱没我儿,若想解心头之恨,我儿娶妻之后,善待妻子,要让她一生过得如在蜜罐之中,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过个几年,你看他赵家悔是不悔!”
这番话是赵家小姐两年前许给赫赫有名的大清官杜学士之子,人人都说他们门当户对乃是天赐良缘时,他母亲告诫他的,然后命他洁身自好,绝不做任何fēng_liú浪荡之事。
眼下定了林姑娘,他母亲亦曾跟他提起。
母亲见过林姑娘,桂花词便是她在永昌公主府里抄录回来的,等到圣意下来才拿给他看,由诗词可观其人品性,母亲既然说林姑娘极好,想来果然是好,否则不会有如此赞誉。
周鸿淡淡一笑,收起诗词,他出京时,他父亲已经得了长乾帝透露的意思,虽未下旨,却亦不远了,林姑娘年纪尚小,倒也无妨,眼下正是自己建功立业之时,如母亲所言,暂且不必为儿女私情所扰,唯愿三年后更进一步,风风光光地娶妻进门,让当初那些人后悔莫及!
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关,管城镇守东北,起与龙头,连于长城,关外便是鞑子之地了。
自太祖皇帝起,朝上便有数十万大军戍守东北,单是山海关便有二十万大军,派元帅桑隆并两位大将军镇守,丝毫不敢轻视这支出自白山黑水之间的剽悍之族。
每天一早桑隆必须视察将士操练,城墙修护,并策马巡城,还要登上山海关城观察敌情,派遣探子查看动静,作为其麾下四品武官,周鸿更不敢懈怠半分,这两年鞑子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但是经常有一些鞑子骚扰边境百姓,周鸿须得带人巡查,并将其或杀或拿。
巡查完边境,打杀了数名骚扰商贾的鞑子,周鸿禀告给桑隆知道。
桑隆皱眉道:“又有鞑子来骚扰百姓?”
周鸿面不改色,唯有一双眼眸更如鹰般锐利冷硬,闪过一丝浓重的杀气,沉声道:“如今寒秋已至,隆冬在望,鞑子似乎颇有些蠢蠢欲动,企图掠夺关中粮食财物。”
桑隆手指敲了敲大案,道:“加派巡逻士兵和次数,留心他们的动静。”
周鸿道:“是。眼下正是狩猎之时,为了采买关外的皮子和各样人参鹿茸,关内的商贾经常出入关城,关外的鞑子也常常进关,必须杜绝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桑隆赞许道:“你说得极是,城门处加派人手细查来往过客。”
周鸿应是。
桑隆又问了其余人等关于伤兵的身体状况,以及各处查探到的敌情,城防的布置修护。
处理完一切公务,众人散去,桑隆单独留下周鸿,打量了一番,然后含笑道:“昨儿个狩猎你得了许多猎物,你打算如何处置?尤其是那一头猛虎,我已叫人把皮剥了下来,十分齐整,等硝制好了叫人给你送来。”
桑隆越看周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