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上,有几个搽脂抹粉的俄国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用南腔北调的声拦住经过的哥萨克骑兵和中国大兵们,发娇地叫卖着。
六七个休假的中国大兵哈哈大笑着。高声谈论着,穿过人群。他们身着节日的礼服,帽带随风飘荡,钮扣闪着金光,肥大的裤脚上沾满了灰尘。街道上的俄国人心怀惧意外地给他们让路。
一个衣衫褴褛的十来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怀表,伸到这几个中国大兵面前,一个中国大兵咦了一声,停了下来,伸手一把抓过这块怀表,说道:“多少钱?”
“金的。二十!”小女孩子用生硬的中文说道。
“金的?!滚你妈的蛋吧!这明明是铜做的……你以为我不认识怎么的?”中国大兵生气地嘲笑说。那个卖东西的小女孩摇晃着看起来重得可疑的金表,不服气地对他大声用俄语嚷道:“你懂什么呀?……这是金的!……真金的,告诉你吧,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别让这些小骗子骗了!”旁边的一个大兵叮嘱说道,“这些俄国毛子,心地不好。打仗打不过我们,就出这样的可恶的小诡计,用一些小破烂来骗我们的钱财,已经有不少人上过她的当啦…试想想,这么穷的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够有金怀表…一定是骗人的,一块钱都不值……”
中国大兵挥动着拳头。把小骗子赶走了。
过了半个钟头,张一平斜穿过街市,在一所快倒塌的小房子旁边站住。这所久未修缮过的小房子,看来非常寒酸。屋顶在时间巨掌的重压下塌陷了,墙也歪斜了,百叶窗已经摇摇欲坠,窗户东倒西歪。张一平摇摇头,走向旁边的另外一座漂亮的白色的房子,推开板棚门,激动地打量了一眼房子和宽大的院子。急忙朝台阶走去。
穿过过道,被一只装满了各种杂物的大箱子撞到了膝盖,他也没感到疼,推开了屋门,里面很光亮。几个参谋在里面忙碌着,但是没有他要见的人。
他走进第二间屋子,就在门口站住了。他闻到这座房子有一种特有的非常熟悉的气味,他的头有点晕。他一眼看到了所有的陈设,非常整洁、桌面上放送一碗面条,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这种面条的香味,他在法国的时候,在那种艰苦垢岁月里,是他难以忘怀的味道。
张一平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简直要憋闷死了,他用嘴吸着气,转过身来,把步枪放在桌面上,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房子:四周洁白敞亮,明显被细心地收拾过。
张一平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筷子,吃起面条来,一种久违了的味道在口齿间流淌而过,这种味道已经很久没有吃了,已经有两年多了罢!
一个美丽的倩影出现的门外,倚着门槛向里面望来,张一平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她——既熟悉又觉得陌生。
昔日风风火火的女枪手十二妹方君宜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没有穿军装,而穿着一件白色的裙装——温厚的、端庄的、健美的、清秀的脸孔,有一双杏子一般的柔顺的眼睛,衬着两道黑弯弯的眉毛。披着一头波浪形的黑发。洁净的素色裙子是最新最流行的款式,穿得很合身,身材也变得丰润了,温柔了,更加娴静娇气了,往日的那种带点任性的大姑娘的气质不见了。
“天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还是你吗?……”张一平嘴唇颤动着,从坐位上站起来,他从头上扯下帽子,攥在手里。
“你不喜欢这样子的我吗?”方君宜眼神有一些慌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惊愕地问道。
“怎么会……”张一平低声说道,“你要是早这样,……”
方君宜的耳朵是非常灵敏的,听了张一平的话,喃喃地说道:“就算我早这样,你也不会…”她心中的勇气忽然一下子泄了下来,转身就欲往外走。
张一平连忙追出去,由于走得急,被椅子绊了一下,倒是有一点跌跌撞撞了,脚跟与椅子相撞的声把方君宜吨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看到张一平似乎要摔倒的样子。吓得晃了一晃,仿佛被打了一下似的,于是急忙跑过来,但是被门槛绊了一下,于是一头冲了过来…张一平急忙抱住就要倒下的方君宜。捧着她那张光滑漂亮的小脸,看着她由于惊吓和狂喜而湿润的眼睛,他一不知所措,不断地眨着眼睛。
“我真笨!……老是做错事,让你笑话……”方君宜小声嘟哝着,生自己的气。想挺直身子,但是两条腿却不听自己使唤一样。
“我们是同病相怜,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进门开始,我就撞了自己两下啦…”张一平忽然笑了起来,把方君宜扶到桌子上坐下来。“这碗面条是你做的吧?在法国,一直都是你做的面条?”
“你怎么知道的,我叫石尉兰不要说的。”
“很简单,你走了之后,石尉兰就做不出这样细致的面条了…”张一平说道。
“那你还吃不吃?”
“吃——我倒是想吃一辈子……只是不知道咱们的十二妹肯不肯,一直给我做——”
方君宜听到这话,心里却又矛盾起来。她是喜欢听到他这样表白的,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而且,方君宜又想到张一平在法国的时候,跟那么多法国女人有过交往,而偏偏拒绝了她…这让她一直不能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