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源怔了怔,道:“姻儿这是何意?”
“爹,我娘不是什么亡国公主吧,嘻嘻。”叶姻挠了挠头,呲牙裂嘴地打哈哈,心中却紧张地砰砰乱跳,她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这位死去的亲娘,才是左右她人生命运的枢纽。
叶源眉头一皱,斥道:“姻儿胡沁什么,你娘出身世代皇商,什么亡国公主?”
“知道了。”叶姻点了点头,见叶源神色不悦,站起来拽着叶源的衣袖道:“爹,好久没去看娘了,咱们一起涣溪坊好不好?”——既然直言相问打听不出,便从回忆的入手,总会找出些头绪的。
叶源听了这话,幽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点头道:“姻儿,是我的不是了,正好今儿得闲,走,咱们一起去看你娘。”说着,喊了一声:“李贵。”
外面有个人低声道:“老爷。”却没有进屋。
“你这里好生看着,我与大小姐出去一趟。”叶源一边吩咐,一边把案头的卷宗收好,与叶姻一起出了门,萍儿正在外面等,见大老爷与小姐竟一起出来了,忙给叶源见礼,叶源抬头见萍儿有些面生,“咦”了一声,道:“姻儿,我记得你娘给你的丫头不是这个?”
“月儿出了点事情,被母亲打发了,现下这个,乃是老太太给我的。”叶姻波澜不惊道,沈氏对她是“因材施教”型的,前世看她不成器,便走捧杀路线,重生之后,见她明白事理了,下了几次套子被她挡回去,便安分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贪心,上次竟借机收拾了月儿,叶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报复机会。
“哦?她好端端打发你房子里的丫头作甚?”叶源一向不耐烦琐事,听了这话,倒是心中一动。
“母亲对我也是一片爱护之心,上次跟着三叔出去出了事,母亲便觉得月儿不稳便,把她打了一顿赶了出去,还说要给我再派丫头来着,谁知老太太听到了,便指着这个给了我。”叶姻面上一片烂漫,笑着回道。
叶源听了这话,脸色一沉,“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萍儿抬头望着叶姻,见叶姻正对她做了调皮的鬼脸,“噗嗤”一声想笑,却又不敢,用袖子捂住嘴,轻轻道:“快走吧,小姐。”
叶姻点了点头,跟上了老爹的脚步,却见叶源快要走到涣溪坊的时候,忽然停住身形,“姻儿,是我不好。涣儿没了,我就不该再给你找母亲,当时老太太……”语气里十分伤感痛心。
“阿爹说那里来话来,”叶姻忙跟上了叶源的脚步,道:“传宗接代乃是理所当然之事,难不成还让你为娘守一辈子不成?”这话确实是真心话,即使没有沈氏,也会有赵氏钱氏孙氏,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阿爹肯,老太太也不会许,何况沈氏也不算太差,虽然有些算计,至少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涣溪坊里已经置换到了夏末的景观,流水潺潺,绿荫遮日,清爽宜人,叶源放慢了脚步,踩着那断枝乱叶,扶着那白色大理砌成的扶栏,似追忆又似感慨,道:“你娘若是看到现在的姻儿,不知有多欣慰呢。”
叶姻低着头扯着柳叶飞梢,卷了卷,咬着嘴唇道:“阿爹,娘走的时候,也应该很放心的。”
“为什么?”叶源不转身,只用袖子迅疾擦了一下脸。
“因为她知道阿爹会很疼我啊。”叶姻不知为甚,忽然泪流满面,她对这位亲娘印象不深,可想着阿爹前世拼命保护自己的情形,总觉得有娘的一份在里面——我们生命之中总有些默默的爱,在蓦然回首里不经意相遇,等我们成长之后才会去明白的。
叶源不答,也不回头,只负手而立,站在那里,望着玉石涣溪,阶柳庭花,只是朱颜改,抽了抽鼻子,一言不发。
父女相对沉默了许久,叶姻摸了一把脸,笑道:“爹,是我不好,引得你一把年纪还哭兮兮的。”
叶源本来感伤的心,被这话逗得“噗嗤”笑了,道:“你这孩子……怪不得你娘说……”
“说什么?”叶姻从那石栏下蹦了下来,扶着叶源一步步走下石阶,歪着头笑嘻嘻道:“娘一定说我是个好孩子。”
叶源被叶姻弄得再无伤感的心思,笑道:“你娘倒是没这么说,只说是……她本心是希望你这平安和顺,幸福安康,只是若是你自己若是想,她也能帮你。”
“我若是想,她也能帮我?”叶姻听了这话,心噗通噗通直跳,结结巴巴道:“爹,娘这话什么意思?”
叶源皱眉道:“我也不知,对了,你娘给你额外留了份嫁妆,说在你出阁的时候给你的。”说着,藐了藐一脸紧张的叶姻,抚摸着她的发髻笑道:“你娘世代皇商,家财万贯,必是丰厚的馈赠吧。”
“哦,一定是很多小钱钱。”叶姻没想到自己还是一名白富美,只是这个对她并非了不得的事情,她是尚书大小姐,嫁妆再怎样也不会寒酸,娘留下的东西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当然也许沈氏会很在乎,毕竟这么大一笔嫁妆出去了,对叶府是个不小的的开支,而对出身寒素的沈家却是极大的帮衬。
叶源见叶姻默默不说话,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忽然道:“姻儿,我怎么觉得自从江南回来,你倒是有些变了的。”
“阿爹觉得我哪里变了?”叶姻笑道。
“说不清,不过这是好事。”叶源望着不远处那雕栏玉砌的“涣溪坊”三个大字,幽幽道:“涣儿显灵,所以让我们的女儿越来越懂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