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都城最近的驿站,至少在二十里以外。选择在这里入住一夜,通报宫中,是许王守礼的意思。驿站外方圆百里,一圈黑压压的兵。许王带着纪沉鱼一入云齐境内,先会合三千精兵一路回到都城,大有问鼎都城的意思。纪沉鱼无意中问起来,许王这般回答她:“公主仪仗。”
此时这公主仪仗遍布在水边,一轮银月,照在乌沉沉水上,水边那如柔柳嫩蕊的姣好女子,正是公主殿下。
从昨天到这里,往宫中呈报,候着宫中来人相接,许王守礼就忙得团团转。就是他不团团转,这一路上也还算老实。除了在云齐境外还开几句玩笑,入境后殿下守礼守分,不仅没有无赖形径,一切逼迫全都没有。他只每天……。做他该做的事。
纪沉鱼手扶一把自己发间,那里是一朵异品牡丹花。大如粗瓷碗,并不是云齐境内常有的花,亏他怎么弄来!
水呈乌色,有月色处泛起春潮。有木堇花若美人出水,分明是在水上,却凌凌折身曲头而生。玉般的花蕊随风微往下,仿佛在犹豫,是入水呢,还是出水?月光呈碧色,远山染若流畅之腰线,有银光如冬日山顶积之不去的雪光,看上去苍黯青重。风从远山吹来,带着夏日的清凉。夜已深了,石已睡去,花也睡去,只有纪沉鱼仰头对月,心中流动的不知是气闷还是很想抒发。她痴痴的想,高歌狂呼不是自己能做的事,击剑鸣电又有搅自己公主身份。那么,她眸子里晶亮亮的一闪,抿着嘴唇微弯,那么,就笑一笑。
她无奈的笑了。
和水边的木堇花相比,纪沉鱼心中转悠的,是入世呢?还是出世。入世,不是佛家我不入红尘谁入红尘的说法,而是……她侧身回看后方驿站,那里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往来人流不息。不是公主殿下多有亲和力,不是许王殿下多有人缘儿,在路上的驿站住下就是如此。纪沉鱼指的出世,是许王对她说过的:“有你助我,大事不成。”他说的时候眸子炯炯,嘴唇也紧紧并在一处,像是闭得不紧,下面有一句话就会脱口而出。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他一路上守礼守分,多少让纪沉鱼安心不少。虽然纪沉鱼猜出来殿下的下一句话,必定是:“你我是夫妻。”水上的风吹得纪沉鱼在惬意中,有鱼儿一闪,水花四溅中,纪沉鱼微微回神,感叹地笑若繁花。小鱼儿,还是没有打算好入世。当然,也出世不了。
甲胄铿锵,月光到这里幽然暗黑,在兵器上闪过的曲线无一不健美强壮,头盔下坚直不屈的头颅,无一不忠心耿耿。他们是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好年华,体格壮硕精力充沛,同时也昭示着一个主帅的最好状态。他陈兵三千入都城,野心昭然若揭。
公主大人,只能相助他罢了。
水缓缓地流着,带着浮生若梦的轻柔。在这儿,打了一个弯,野花指路,低垂着往东南方向带去,那里有黝黑熄灯的民居,草丛中金铃子响的稻田。浮在半空中的萤火虫,如二月杨花轻洒,飘飘扬扬如九天倾倒下银河来,星光接天穷地不绝而出。
地上,多了一个人影子。高挽的发髻上是古色古香的簪子,簪头一点碧心玉在地上投下兽头影,纪沉鱼轻雅的转过身,见绿树透出的星光下,许王守礼站在那里。
树为菩提树,人如树临风。有风带起他衣角,似天人般飘逸,又如扎根般的稳重。月圆如银盘,皎洁过于弯月时。银光,还逊他三分光泽。他一手按在树上,不动声色地看过来。纪沉鱼虽然在微笑,是古代女性惯有的见人式笑容,但不卑不亢,还在几分目无下尘。扮的不是公主,这般骄傲睥睨才是公主,也有几分暗合纪沉鱼此时的心情。
眸子里其实一分一毫不放松警惕!
“该回去了,”许王原地不动,安然详和又亲切,和一个娶了身份过高妻子的丈夫没有分别。他不进一步,固然少了几分亲昵,却也尽显尊重。公主殿下没有让去,那就如观莲花,远观吧。他也不词卑言弱,风姿如挺拔秀树,几分铮骨在,这是做丈夫的骨气。
纪沉鱼嘟起嘴沉下脸:“你又来催。”她娇憨满面,若水边繁花,有风时便退几分,无风时再自垂花瓣,顾水对影,不亦乐乎。
许王这才走过来,噙着的笑容加深,三分宠溺七分商量:“我的公主,明儿一早起身,均王来迎昭王来长公主来迎礼部来迎,太傅少傅大学士……。”他贫嘴上来,纪沉鱼正色止住:“停,殿下请简单的说。”
“就是除了父王以外,所有官员一起出迎。明天你睡不了懒觉,还要在殿上坐近一天。赐宴参拜咱们再行大礼,劝你今日早早睡,免得明天金殿上犯困。”许王用了相当简单,一听就懂的方式。
不出他所料,纪沉鱼苦着脸:“睡不了懒觉?”对于一个习惯于马车里睡到自然醒的人来说,真是痛苦。皱巴巴的脸,鼻子挤起来,红唇因嘟而更娇艳,许王忍俊不禁:“所以我百忙之中,好心好意来劝你回去就寝。”他星眸朗朗若银河水,自然带出来亲密无间。
纪沉鱼心中一动,再看他说就寝一派正气,全无杂念重又放下心,和他并肩而回,跟的人全在三步外。殿下和公主不时有话说,是不让人跟得太近。
脚下夏草软而绵绵,极是舒服。纪沉鱼又一次要求:“我要见见纪家的人。”许王并不为难:“会让你见到。”纪沉鱼无话,行上几步又转眸子,深处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