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安屠城携连决隐入夜空,雷厉钧叹息了一声,印堂滴下的汗珠,挂在浓黑的眉毛上,犹如墨松上的白霜。
雷厉钧孔武的胳膊一把圈过雷舜云,嘱咐道:“云儿,夜深了,你带着小安回咱雷府歇息吧!”
雷舜云缩在父亲臂膀里,别扭地动了动身体,讪讪地想:“我爹这是怎么了?又是揽我,又是云儿云儿的,可从没这样过,别扭死了。”
雷舜云转念一想,一定是父亲亲眼目睹自己被白秋浣劫持,过分焦急所致,虽然父亲严厉惯了,这么和风细雨地说话让雷舜云起了一层鸡皮栗子,但舜云仍禁不住心头一暖,一想到无亲无故的连决,更为他心酸起来。
“你俩去吧,我还有话要问她们。”雷厉钧向舜云说道,眼睛却看着苏儿和攀瑰若。
雷舜云狐疑地瞥了父亲一眼,不知道有什么话要同这两人讲,正待询问,安泽奇暗暗地掐了舜云一把,示意他不要多言,舜云和便忍着疑惑,和安泽奇一道离去了。
这片冰草荒蔓的旷野,就只剩下苏儿、裴瑰若和雷厉钧冷脸相对,三人刚才还同仇敌忾,一起对付白秋浣,眼下又恢复剑拔弩张的状态,雷厉钧率先打破了平静,淡淡道:“我不为难你们,你们走吧!”
苏儿和攀瑰若饶是一愣,没想到雷厉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两人唯恐雷厉钧变卦,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御风而起,雷厉钧断道:“慢!”
两个倩影一凛,警惕地回望雷厉钧,雷厉钧指着苏儿道:“你还得留下,我有话问你。”
攀瑰若惊惶地摇了摇头,拉住苏儿玉臂道:“姨娘,我陪你留下。”
“也行!”雷厉钧爽朗一笑,看也不看攀瑰若,向苏儿扬声说道:“只要你不介意多一双耳朵,我更不在乎!”
听到这里,攀瑰若的明眸泛起狐疑,目光不住地在雷厉钧和苏儿身上盘桓,想不出他俩能有什么渊源。
苏儿沉吟一下,向攀瑰若道:“瑰若,你先走,我后头便追上你。”
攀瑰若果断地一点头,御起魑魅剑,英姿飒爽地驰向夜空了。
茫茫夜色,笼罩着雷厉钧,浸得他一身戾气,雷厉钧盯着苏儿冷笑道:“怪不得这些年你隐名埋名,藏头露面,原来你心里有鬼!”
“你!”苏儿脸颊涨得绯红,语塞道:“我本名就叫苏儿,只是那些年易名――”
“易名成了素娘?”雷厉钧阴笑着,喝道:“你还有脸提那些年,那些年你追随连漠夫妇,他们待你怎么样,你又怎么报答的?”
苏儿浑身一震,竟久久说不出话来,将脸别到一边不看雷厉钧。
雷厉钧好不容易捉到苏儿,根本不打算轻易饶过,轻晃下颌嘲讽道:“你的那些个烂事,我根本不关心!但那场大杀戮就发生在悬川峡谷,连决又跟着我长大,我不得不问你,你这么护着连决,是对连漠余情未了,还是另有诡计?”
雷厉钧的目光如一把白森森的刚刷,把苏儿妩媚的娇颜唬得煞白,见苏儿张口结舌,雷厉钧狠狠喝道:“要不是你背叛了连漠,对裴天鹤通风报信,他们那一行人怎会被炎魔族盯上!你怎么有脸来见连决!”
苏儿双唇颤抖,双眸逼出一汪清泪,怨恨地盯着雷厉钧,厉声道:“你别假惺惺地冒充仗义君子,我的事情用不着和你解释,但连漠大哥的死,和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雷厉钧眉毛一跳,惊愕道:“你――你知道什么?”
苏儿冷冷一笑:“我都知道。”
雷厉钧赫然出刀,大喝道:“四荒孽龙破冰诀!”
话音刚落,四道明晃晃的光柱,从黑沉沉的夜幕扑下!
苏儿执起弯月弓,娇喝道:“雷厉钧,你想杀人灭口?做梦!”
黑点成簇地射向雷厉钧,苏儿抛掷暗器的手法极其凌厉,雷厉钧闪身一避,苏儿御起弯月弓,向如潮的夜色中涌去了。
雷厉钧正欲直追,身后暴起一声:“爹!”
雷厉钧一转身,见脸色苍白的雷舜云,双眉凌厉地挑着,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雷舜云颤栗道:“爹,我都听见了,她的话是真的?”
不及雷厉钧出声,雷舜云苦笑道:“这就是爹不想让连决回悬川的原因吧!”
“连漠的死,和我没多大关系!”雷厉钧颇有些不耐烦,恼羞成怒道。
“那还是有关系?”雷舜云执拗地盯着父亲。
雷厉钧不愿多费口舌,愤愤将修罗刀收鞘,背着手怒冲冲地走了。
雷舜云蹲下来,将苏儿留下的暗器捏在手上,翻来覆去细察着,突然,雷舜云眼睛一亮,从怀里快速掏出一枚方帕,打开其中包裹的暗器,执在两手仔细对比,眉头渐渐皱起……
此时此刻,连决双眼蒙昧、双耳阻塞,头脑晕沉昏聩昏,整个人如坠大梦……
夹着冰璃子的风不断划过连决耳尖,鬼嚎般的呼啸,让连决的意识愈发光怪陆离,但逐渐地,风开始轻柔和煦,照过眼皮的光也越发透亮……
“小子,坚持住!”朦胧而混乱的神智里,连决隐隐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这人的声音如洪钟般浑厚,但在连决听来,飘渺得像云端的击磬。
安屠城在高空向西疾驰,背上连决的呼吸越来愈微弱,安屠城扭头扫了一眼连决,正瞥见身后东天的朝霞,恍如黄釉里丝丝攘攘的血痕……
安屠城想道:“飞宇山庄以仁义立身,但愿我能救这小子一命,不过,这小子伤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