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是泥土建的,隔音不强,整个夜晚万尚志都在听屋外呼啸卷集而过的寒风声音,不能入眠。邵天宜在身侧辗转反侧,亦能看出他睡的不平稳。
翌日,起床时浑身冰凉,被窝里的汤婆子也不知何时冷了下来。
邵天宜仍未醒,一张脸冻得白霜霜的,嘴唇因着冬季干燥起皮,仿若久卧不醒的病人。万尚志起身下了炕,将自己那床被子压在邵天宜身上,随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出了门,窄窄的通道里有淡淡薄烟,闻着是炊火的味道,万尚志迈步向厨房,待看到单兴宁,他便倚靠在厨房门口的框子上,微笑问道:“单小哥起的够早啊。”
单兴宁蹲在灶台前,闻言抬头露出一张烟熏火燎后的脸,见到来人是万尚志,他眉眼中的警惕消了大半,随后低垂着眸子微声说道:“趁着天亮,能多读会儿书。”
万尚志一怔,问道:“你平时夜里都在读书?”
单兴宁点点头,随手拾起半块木条,又撅成两断,扔了一半进灶口里,原本渐小的火光又缓缓升起。
万尚志嗅了嗅,没闻到啥味道,不禁问道:“单小哥这是做啥吃的呢。”
单兴宁身子一僵,随后起身将锅盖打开,顿时冒出一团潮热白雾,伴随着单兴宁略显喑哑的声音:“没做什么,冬日天寒手指发僵不能握笔,烧些热水倒在罐子里,冷的时候捂一捂。”
话说完,单兴宁便从地上拎起一个褐色陶罐,虽说漆色磕碰掉了大半,但还很厚实的样子。单兴宁顺手拿了木瓢,一勺又一勺地往陶罐里灌上热水。
万尚志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颇不是滋味,有心想说些什么鼓励的话,却最终堵在喉咙里,只是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说。
单兴宁取了陶罐,同万尚志客套了两句话,说是锅中热水他们二人可随意取用,便以看书为由回屋子了。
灶里火苗渐渐熄灭,锅中沸水亦缓缓平静,万尚志走了两步到灶台前,鞋底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土地踩到些许细碎的小石粒,发出些令人牙痒的吱嘎声。
昨夜的土豆炖白菜并未吃完,用铺盖捂着放在碗柜里。万尚志把菜拿出来,取了剩余不多的柴火又引燃的炉火,隔水加热了一番。
也没啥好吃的,万尚志看着所剩余的最后两颗土豆,毫不留情地捡起扔到锅里,在滚水里煮熟去。
不一会儿,菜热透了,香味迅速在空气中扩散,万尚志拿下菜,拿筷子杵进了锅中翻滚的土豆里,稍稍用力,筷子便长驱直入,随后土豆在这力道下粉碎成两半。
这便是好了。万尚志敲了敲单兴宁的门叫他吃饭,后者开了门,却表示不饿委婉拒绝了。
万尚志想了想也罢,便豁楞醒了邵天宜,邵天宜初醒时还有些迷茫,兴许是冷意将他的脑子都冻住了。
万尚志也不理他,自顾去厨房吃起东西来,没过一会儿,邵天宜便拖着僵硬的步子走来,待感受到厨房的暖意,他不由抱着臂膀搓动起来,低声道:“怎地这么冷,还是厨房里面热乎。”
邵天宜也只是嘟囔几句,便也凑到灶台前蹲了下去,看着唯一的土豆,他直接拿起来啃了下去,又夹起一筷头的大白菜混着牛肉末,嘴里大口咀嚼,吃的嘛香。
不久,二人吃过饭,回到屋子里开始收拾行装,待一切整理完毕,万尚志摸索着出行而揣的银两袋,咬下了唇上起伏的死皮,问道:“这孩子我看挺不错,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咱们住宿的房费可不能少。”
邵天宜嗤笑一声,只是道:“你乐意留多少就留多少,和我说个什么劲,反正用的也是你们家王老板的钱。”
万尚志沉默,又将钱袋子放回包袱里,一踹邵天宜:“别懒呆着,把这床被叠了。”
床被叠净,万尚志将其一一放在来时取出的柜子里,炕上除了那汤婆子,便再无一物。
万尚志看了看被褥柜子上安静放置的烛台,默默地掏出钱袋子,数了数里面的钱,随后一块一块地从其中捡出成锭的银子,一共取了十个,被他规整地摆放在炕上。
一锭二两,十个就是二十两,一户三口之家一年阔绰地吃穿用度也不过十多两银子,若按照单兴宁这个活法,这二十两银子够他用个三年多的。
邵天宜看着炕上的银子,舔了舔嘴,顺手拎起一个包裹,道:“走了?”
万尚志拎起另一个昨夜提溜进来的包袱,说道:“等一下。”
他翻了翻包袱,从中掏出二人在路上吃的那袋牛肉干,搁置在炕上,随后提起包袱握起油灯,这才说道:“走吧。”
邵天宜率先出屋,他直奔房门而去,万尚志叫了他一声,他便懒懒地倚在房门的墙上。
“那是泥土墙,你的衣服……”万尚志欲言又止。
邵天宜瞬间窜起身,随后轻咳两声站定原地。
万尚志敲响单兴宁的门,很快便听到单兴宁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
一抬手,万尚志说道:“还你。”
单兴宁目光落在对方递来的油灯上面,接了过来低声道了句谢。随后察觉到二人背提着行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们要走?”
万尚志哈哈一笑:“是啊大举人,怎么舍不得我们了?”
单兴宁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说话。
万尚志知道他不耐调侃,便也收敛了玩笑脸,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正经说道:“喏,这是昨晚住宿并饮食的费用。”
单兴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