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言瞥了一眼四周十来个村汉,他们推杯换盏喝的好不痛快,口中多是聊着今日去下头的平州城赶秋集的趣闻,顾无言偶尔能够听懂两句。她又见村长夫人炒了一个肉沫鸡蛋端来,随即端着个碗在桌上夹了一些素菜和小块的鸡,却并不坐下,而是蹲到了家门口的石阶上吃饭,心中不由觉得疑惑。
除了村长夫人,其他十来个帮忙炒菜的村妇连菜都还没夹,炒完了菜便捧着装着白饭的碗眼巴巴地站在边上看着,场景着实奇怪。
且这个村子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只有两个垂髫的孩子,再不就是四十岁朝上的中年男女,唯一一个男青年大约只有吴大郎家那个傻儿子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不光是顾无言,宁西楼看了一眼蹲在家门口的村长夫人,笑着问村长道“各位夫人嫂子们不一起过来吃饭么?”清平村约莫三四十口人,其中一大半都是村妇,男人只有这桌面上的十来个,空空荡荡地坐在桌子的四面八方,喝的酒酣正起。
相比之下,端着饭碗站在旁边的村妇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村长哈哈笑道“俺听说你们城里有一句话叫‘男女三岁不同席’,俺们村里也是一样的噻,除了小夫妻俩在自己家里,其他时候都是不能同桌吃饭的……哦,您二位是客人,不一样,不一样的噻!”村长喝了点小酒,满是皱纹的脸上喝的红扑扑的,一边拍着大腿一边解释。
说着他还挤眉弄眼地看了看顾无言,笑的嘴角更开了。
顾无言淡道“虽说是不同席,宴时也有分男女厅,大家各吃各的,菜色都是一样的。”她举着筷子半晌都没有动筷,也没有喝斟在自己面前小盅里的酒。
宁西楼则是满脸嫌弃地望着自己门前的菜,托着腮也没有动筷。
村长喝了点小酒,一脸“你们不懂”地说道“俺们村里清苦,要烧两桌子菜太难了!横竖都是自家的婆娘,就晚我们一些吃,吃的菜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那蹲在门口的村长夫人适时喊道“对噻,菜都是一样的嘛,早点吃晚点吃莫有区别噻!”
村里二十来个妇人,年轻一些的诸如他们下午在溪边看到的那个洗衣服的女人,老的少的都只能端着饭碗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看着。唯一有优待的大约只有能够先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村长夫人了。
这么一看,顾无言更没有吃饭的胃口了。
这些村妇们费心巴力地烧了一桌子菜,虽不说有多好吧,但烧完了却只能站在旁边看着,等桌上的男人们吃完了才能上来吃些残羹冷炙,村里的男人们还都习以为常。
不要说和城里不一样是因为这村子穷苦,大延东西绵延几万里,穷苦的地方数不胜数,光是在北域顾无言就见过不少比清平村还要穷的村子,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宁西楼尚且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村长聊上两句,顾无言却是一点都不想开口,连菜都没有吃上几口。
她沉默着打量着桌上觥筹交错的男人们,时不时会接收到好奇露骨又诡异的目光。
那个坐在自己傻儿子身边的吴大郎偷偷瞥了她几眼,不耐烦地给傻子夹了几筷子菜,偶尔还要骂上几句。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顾无言余光瞥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诶?夫人怎么不吃呢?晚上要饿的噻!”见顾无言不动筷,村长友好地催促了两句,还顺带着将桌上的菜往顾无言的方向推了推。“是不是不喜欢吃?要不俺叫婆娘给你下碗面条?”
撇开旁的不说,至少对外人,这位村长是够尽心尽力的了。
顾无言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想要拒绝,却见宁西楼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后腰,另一手虚着扶上了自己的小腹,平日里清隽寡淡的笑容此时显得有些荡漾。
“我夫人刚怀了身子,见不得油腥,劳烦村长夫人泡一些泡饭或是粥来。”宁西楼笑眯眯道。
“???”顾无言一呆,一脸诡秘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宁西楼。
他的手虚空隔在自己腹部上方并没有碰到自己,但从外人看来就是这个金元宝土财主一脸幸福地抚着自己夫人的小腹,满脸都是当爹的喜悦。
他话音刚落,同桌吃饭的几个男人喝酒的声音也熄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顾无言的脸上,仿佛要看看她到底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子的模样。
一旁端着饭的妇人们也好奇地看过来,有几个眼睛止不住地往她肚子上瞥。
换作寻常人家的姑娘被这么大喇喇地盯着,少不得就要羞红了脸躲回屋子里。
但顾无言脸皮厚着,只一双沉寂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盯着身边的宁西楼,等他一个心血来潮的解释。
村长愣了一下,随即朗笑道“好好好,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他一脸真切地望着宁西楼,似乎真在为他们高兴一般。
宁西楼坦然接受着众人的道喜声,嘴角扬起,一脸的得意。
待饭桌上的男人们吃完了,周遭的妇人才端着碗上前来,有的围坐在桌边,有的则是使着筷子将菜夹到自己碗里站着吃。那些剩下的菜肉早就冷了,桌上一片狼藉的残羹冷炙。
顾无言发现,那些妇人们没有半点不满,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与身边的妇人说三道四,好像早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令人心酸,却又无可奈何。
饭后,宁西楼“牵着”顾无言去村口散步,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