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阴山东北麓。
夕阳缓缓下沉,远处的大青山在冷冽的大地上拖出阴暗的影子,看上去深沉难测,有若渊海。
残雪杂在黄沙之中,被此起彼伏的北风无情扬起,漫天的沙雪笼罩在落日血色中,更添了几分冰寒。
沙雪到一片沙枣林边被阻挡下来,林中隐隐可见浅水在冰层间缓缓流动。
一头山地麻蜥从枣林中爬出,且停且走,忽地静立不动,只不停吞吐着长舌,有马蹄声自西北的远处响起,蜥蜴闪电般跑开,消失在沙枣丛中。
密集的马蹄声中,百十来名骑士催马疾驰而来,猩红的战袍在寒风中笔直扬起,露出血迹斑驳的刀矛、甲胄,看制式正是大汉边军。
有三骑当先而行,个个气势不凡。
左首悍将狮鼻阔口,虎背熊腰,足有八尺开外,战袍半开,露出盘根错节的壮硕胸肌,倒提一把巨型环首刀。
右边小将面容俊秀,眼神锐利,着一身皮铠,猿臂狼腰,手执长矛,背负一张铁胎大弓,马背上挂着三壶狼牙箭。
居中的将领四十来许,短髯及颌,体型雄健,身披猩红战袍,内罩鱼鳞铠,掌中长矛粗若儿臂,通体由精铁打就,矛身丈六处有一狰狞虎头,虎口咆哮处探出尺许锋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后面一众骑士均背负硬弓、手执长矛,虽有风尘之色,军容依然齐整,簇拥着一名神情疲惫的长须男子。
那长须男子不执刀兵,不着甲胄,一身战袍已被鲜血染成酱紫色。
铁矛将领忽地竖起左臂,骑士们纷纷勒住坐骑,停在枣林三十丈外。
“魏越!”铁矛将领目视持刀悍将。
“血腥味尚未散净,战斗结束不到一个时辰。”魏越狮鼻翕动,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大青山下虽有我军旗号,排布却不合约定。”背负大弓的俊秀少年凝目眺望,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丁都尉,何故停下?”长须男子策马上前,来到铁矛将领身侧。
“田将军,宋宪、侯成那边怕是出了差错,前方恐有埋伏。”丁都尉神色沉重,转头冲俊秀少年吩咐道,“曹性,你且上前刺探虚实,其他人原地稍作补给,不得下马,随时戒备!”
曹性轰然应诺,拍马奔出。
“田晏无能,拖累众位将士了!”被唤作田将军的男子神色颓然,正是汉廷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此次自云中郡出塞的汉军主将。
“大家都是为陛下和朝廷效力,何来拖累一说。”丁都尉道,“田将军率众深入鲜卑腹地,虽败犹荣,丁原和众家儿郎虽然粗鄙,却也无惧生死!”
“能与建阳共事,是田某的荣幸!”田晏肃然拱手,一路同行以来,首次以表字称呼武猛都尉丁原。
就在数月之前,时任护羌校尉的田晏坐事论刑,罢官入狱,为立功自救,遂托中常侍王甫相助,得以出任破鲜卑中郎将,与匈奴中郎将臧旻、护羌校尉夏育各将万骑,自云中、雁门、高柳三地出塞,欲讨平鲜卑,建功立业。
不料檀石槐以诱敌深入之策,任其北上腹地数千里,暗中尽起鲜卑精锐在狼居胥山一带设下埋伏。
汉军大败,节传辎重尽失,将士十死七八,余者四散奔逃,若非丁原率部相救,田晏早在逃亡途中丧命。
此时曹性已策马奔出十余丈。
咻~!
空中忽地传来一声激越的长啸,一个褐点从山头的云朵中钻出,眨眼来到众人近前,竟是一头体型惊人的玉带海雕。
奔驰中的曹性双腿一用力,策马划出一道弧线,一声冷哼,摘下背后的铁胎弓,搭上狼牙箭,听声辩位,盘马弯弓。
唆~!
曹性猛地松弦,利箭破空,直奔玉雕而去。
事出突然,眼见玉雕无可回避,陡听破空声响,一道箭光赶到前方,“啪”地一声,两支长箭在空中相碰,裂成碎片!
汉军马匹一阵嘶鸣,却不见骚乱。玉雕长啸一声,猛地拔起,远离了这片危险区域。
唏律律~!
嘹亮的马嘶声中,沙枣林西南二十丈外的山丘后忽然转出无比诡异的两骑,西落的残阳恰好照在骑士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竟似一对神魔正从黄泉之中缓缓踏出---
“僧陀罗”慕容青空缓缓挂起大弓,长逾七尺的九环大刀从肩背来到左手,胯下青色大马雄骏异常。
他身躯高大雄健,神色肃穆,光头铮亮,一副佛门护法伽蓝打扮,单手拎刀,恍若无物,健壮的身体内无疑潜伏着猛虎般的力量。
慕容青空身旁,“血摩睺”独孤霸肩头倒扛人屠,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肉流淌,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恶魔狞笑,眼中凶光闪烁,似要择人而噬。
连绵的马嘶声中,一面血sè_láng旗出现在两人身后,大旗后面不断有骑士飞驰而出,踢起漫天沙雪,旋风似席卷上天,数百上千匹骏马犹如疾射的箭矢,如流星般穿梭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们或着布袍,或搭兽皮,头上戴着各种狰狞可怖的头盔,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贪婪,背负长弓箭筒,无数黝黑的弯刀高举在他们粗壮的手臂中,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幽幽寒光。
“僧陀罗!血摩睺!”曹性大喝一声,调转马头,飞奔回阵,语声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带颤抖。
汉廷、鲜卑交战多年,身为并州边军都伯,他对敌方有名的将领自然了若指掌,慕容青空、独孤霸位虽不过鲜卑小帅,但武力已入一流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