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手机一看,姜北笙三个字令我眉头一皱。
张爱玲曾在一段只有遗憾的朦胧情事里写下过这样一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
加菲猫在大学毕业之前,都是父母眼中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孩子,野史小说的启蒙相对有点晚。她与这句话初识之际,正是她新婚燕尔之时。
那日,她红妆俏丽,不知前路凶险的夸下海口道:“姐妹们,张爱玲话中那个你于千万人中所遇见的人,我敢打包票,绝对是你枕边人。”
蚊子与芸豆以过来人的沧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你高兴就好。”
身为未婚的单身人士,我无权发言与感慨,干脆闷头喝酒吃肉。
等到几年后,这对新婚燕尔不再的年轻夫妇,因男主内女主外还是女主内男主外的生活模式撕破脸,正式分居后的某一个夜里,她在我家阳台上,喝着醉人的酒,却说着清醒的话:“狐狸,你记住,从千万人中走出来与你相认的,不一定是你的恋人,还有可能是你前世的恋人今生的仇人。譬如我。”
加菲猫这番肺腑之言,我深以为然。
所以当姜北笙的第三个电话再次打来时,我学以致用,当他是仇人,继续选择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小柒,电话怎么不接?”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身边总聚集着这样一群人,她们时而比你妈更操心你的家庭与工作;时而又比你仇人更能狠心的在你落魄时chā_nǐ两刀。
臭鲑鱼就属于这样一群人。
我微微一笑。
她不依不饶:“接吧接吧,没有什么事讲不通。”
我叹了口气。
臭鲑鱼今年五十四岁,明年八月三号,就是她光荣退休的日子。有老资格的同事提过,臭鲑鱼年轻时是一位出了名的美人,陪领导走过最多的路,是酒桌上推杯换盏的路。人人都以为她仕途要开花,她也这样以为。可惜,人人与她都忘了一件事:美貌这个东西,上天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别人。几经筹划几经周折,她终于还是败给一位内外兼修的美人,在皱纹多过笑纹的四十岁高龄被发配到我们部门。上一任主任与仙女交接时,曾有这样的暗示:“大领导念旧情,她虽无一官半职,却也不要一视同仁。”从此之后,仙女也跟上一位主任一样,只当菩萨供着。
此刻,我坐在车尾最末靠窗的座位上,她坐在我斜对面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的座位上,从彼此相隔的距离来看,十分的不适合谈心。但她却一本正经的返脑望着等我回答。
我又叹了口气:“我妈的电话,有事没事就爱唠叨,所以不是很想接。”
“你妈是不是催生呀?”
臭鲑鱼的话堪比一颗激起千层浪的石子,惹得半车厢的人都在返脑观望。我面色微微一红,她却将屁股一撅,侧着整个身子,开始与我掏心掏肺:“小柒,你这年纪不小了,不怪你妈催。说句你别不高兴的话,你要是我女儿,我就不会放着让你等到三十五岁才嫁人。呃,对了,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二婚吧?”
口里说着你别不高兴,却句句都是冲着让你不高兴才说。这就是中国大妈式的矫情。
他奶奶的,我心知肚明,却还不能发火。
“我妈……我妈没事就爱去上海买买看看,她的思想观念早被上海人民熏陶得时尚又时尚,根本不是我这种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小麻雀可以相提并论。至于我老公,他是我大学校友,比我小三岁,我们彼此都是初婚。三十岁那年,他第三次向我求婚,可我到底是个传统且谨慎的人,对姐弟恋这种夫妻组合,顾虑比坦然多,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但蚊子也说过,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这个了解,不仅仅局限于朋友间的心灵契合,也可泛指在暗自较量中对敌人死穴的掌握程度。
臭鲑鱼果然对我这番话十分的反感,只见她风霜兼具的左脸轻轻一颤,就将子弹上了膛,夹枪带棒的进行反击:“我们哪有你妈那么好的命,有钱又有时间。阿姨我们命苦,这么大的数岁还要跟你们这群年轻人一样挤班车。唉,人都是没有后视眼,我要能一眼算到老,我也跟你妈一样,年轻时找个会赚钱的老公,做一辈子在家享福的主妇太太多好。呃,对了,小柒,你还没跟大伙说,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有人说:姜是老的辣。但也有人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让臭鲑鱼这种矫情式大妈从此视你为陌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你不是一兜嫩姜。
我先扬后抑的笑了笑:“我老公不像您儿子那么有本事,听说,您儿子上个月升任科长了?”
“科长而已。”臭鲑鱼神情愉悦的将语调一路高升:“也就算个中层一般的干部。”
人的市侩就像传说中的红眼病,彼此互看一眼就能被传染。半车厢返脑观望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开始刻意与臭鲑鱼攀拉交情,就会有一群人或多或少的攒着几句马屁,争先恐后急着要贡献。更有好事者,开始拉边站队冲我挤兑。
“小柒,你老公到底是做什么的?如今吖,就算是大街上扫马路的,那也叫清洁工,是有名字的。”
我两眼望了望车顶,他倒是有个名字,无业游民。
“呦,一定是当大官的,怕我们沾光。”
“这就不对了,十几年的同事,谁沾谁的光呀。”
“人家也不是不说,不过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