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掌门心道:“此番孤注一掷,眼下却毕竟还在长安城内,若被追上了可是糟糕。不如先带他同行,身边有个人质,想来对方也当忌惮,出城后再将这小子宰了便是。”当即收敛怒容,摆出一副慈祥神态道:“原来是汤家小公子,从沙盗手中脱险可也当真不易,贫道与你家人有些交情,来,我这就带你去。”
汤远程大喜,稍一思索却又觉不妥,道:“大叔尚有要事在身,小侄怎敢劳烦了您?只需大叔给指点个路线即可。”崆峒掌门笑道:“什么劳烦不劳烦,你家与我要去之地正顺路,大叔平素最喜行善,小公子无须拘礼。只是我这车厢中载有要物,还要委屈公子与贫道共乘这马了。”
汤远程却拍手笑道:“妙极,小侄长到这么大,可还从没骑过马。”忽又面色转忧,叹了口长气道:“令大叔见笑,小侄爹娘去得早,一向由奶奶抚养长大,每日只是读书,盼有朝一日高中状元,谋得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只是这马……”说着神态大是忸怩。
崆峒掌门已猜到他是心中怯了,朗声笑道:“公子莫慌,且将手与我,我来拉你上马。”汤远程方握住他手,登感一阵大力传来,周身轻飘飘的似已全无重力,如给浪潮托起,蓦的视角一转,自己已坐上了马背,正落在他身后,这一下立时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大叔,您就是人家所说的‘武林高手’吧?”
崆峒掌门微微一笑,径自驾马前行,道:“大叔不才,确是武林中人,但这‘高手’二字嘛,岂敢,岂敢。”他近日连遭奚落,此刻忽得这般夸赞,对方虽是个不懂武功的书生,却仍是十分受用。同时正因他并非武林中人,心思质朴,说话不会存着居心,所表露的定是对自己的真心尊崇。
汤远程又道:“大叔……不,师父,请您收我为徒可好?徒儿若是有师父一般功夫,他日再有盗贼前来,那就不必怕了。”崆峒掌门心想:“我的武功便只能用来对付三流小蟊贼么?”虽大感不悦,却也知他并无恶意,淡淡的道:“你是个读书人,家里还指望着你光宗耀祖,我要是耽误了你,才叫罪过。”汤远程唯唯诺诺,却也不知读书与学武何以不能并存。
那马儿乃是建业镖局中重金购得的良驹,奔跑端的是迅捷无伦,不多时便行出甚远。汤远程平日极少出门,是以崆峒掌门带他所行之路全然不对,他也是不知。
此刻已近午时,日头正赤,汤远程自昨日被沙盗所掳至今,依旧粒米未进,此刻但觉口干舌燥,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茶摊,喜道:“师父,徒儿想去讨碗凉茶来喝。”话刚出口,随即后悔,想到师父已在烈日下赶了这许久的车,想必更累,自己如此说话,太也不体谅他了。
果听得崆峒掌门哼了一声,道:“你不是想学武功么?那可不比你读书,须得受些苦头,此时便已吃不消了?”汤远程面上一红,道:“不是的,我听得师父喘息已较前时略为粗重,衣衫上也渗出汗渍,定是乏得紧了。徒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想请师父稍事休息。”崆峒掌门笑道:“你这小子良心倒好。”
这一路也自无事,汤远程喋喋不休,他便与其闲话一二。汤远程自幼熟读古籍,对兵书也颇有钻研,这一番详谈,令自己对战场上行军布阵一节倒大有进益,不由心中欢喜,杀意渐消,心想:“他日南征北战之时,让这小子来做军师,为我出谋划策,当可使得。他生性单纯,易于操纵,此刻对我忠心耿耿,我便当真收他做了徒弟,传他一身武功,又有何不可?”当即道:“路边粗茶,那有什么好喝了?待我们安定下来,师父请你喝上好的美酒,滋味可佳得许多了。”
汤远程道:“师父一番美意,徒儿感激不尽,只是徒儿家中……却没什么美酒。”语气甚是失落。
崆峒掌门笑道:“咱们此去崆峒,自是由师父来尽这地主之谊。”汤远程奇道:“怎地是去崆峒?不是回我家么?”崆峒掌门自知失言,勒马停车,道:“你要拜我为师,须得先行禀报了你家中长辈,再带你回崆峒祭拜祖师。”汤远程大喜,不住拍手。崆峒掌门干咳一声道:“你不是要去讨凉茶么?现下便去吧!”
汤远程道:“是,师父。”缓缓站起身来,忽听那马长声悲鸣,随即前蹄陡然一沉,他身子失去重心,不由大惊失色。崆峒掌门暗叫:“不好,还是给追上了。”双足在马鞍一瞪,凌空跃起,在空中转个圈子,稳稳落地,汤远程却直翻跌了出去。
崆峒掌门正方站定,见眼前强敌环伺,若是人质先自行摔死了,那可麻烦,当即平平掠出,直抓汤远程后心。
崔镖头手腕一扬,数点寒星破空而至,崆峒掌门耳力何等灵敏,以他武艺,即是身在半空,自可转身以内力拂去暗器。但他满心只挂念着汤远程,无暇理会,背部倒被尽数击中,虽未伤及要害,仍是痛得闷哼一声,好在及时抓住了汤远程,使他免于摔得头破血流。崔镖头见偷袭得手,好生得意,喝道:“兀那老贼,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崆峒掌门将汤远程放落地上,眯缝了双眼道:“崔镖头说话客气些,我逃什么了?”话间拉着汤远程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