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说的不对?”丹琶冷眼打量着沐昧,“你这个性子,怕就算能认识宫、商、角、徵、羽,却依旧不知自己所弹何物;就像你虽能认字,却依然读不懂《诗经》之美,对万物感知不见得胜于未识字的苜蓿。竹林在苜蓿眼中,或许能削为笛萧,奏鸣心声,但在你眼中,不过是烧火做饭的器物,如此领略,你又怎会对它存同情敬畏之心?”
“你!”沐昧被丹琶说得愈发恼怒,却因其有理而无从反驳,只能哑口无言。
“苁蓉”,丹琶认真看着沐昧,第一次全无鄙屑,推心置腹地敞开心扉,“世间万物,并非只有‘功’‘用’二字能担当得起‘值得’二字,诗、书、礼、乐,那些你觉华而不实的事物,能让你于人生悲喜中找到寄托情思的地方,于无人诉说处找到倾听心事的陪伴,你不觉得人生庆幸,如得二三知己,心生喜悦而觉此事‘值得’么?”
“我……”沐昧怔愣,在墨家与山野工器为伴,从未想过这些事。
“苁蓉”,丹琶将沐昧手指放上琴弦,语重心长地告知,“我希望你能从这琴弦当中,真正获得欢喜愉悦,而非把它当作与人斗气的工具,你明白吗?”
欢愉……沐昧若有所思,轻轻拨动了下琴。
丹琶轻叹一声,当日,没有再教沐昧任何乐理常识,而是要她抚摸琴弦,随意弹奏,与她猜测她此刻心中感受,后又换让沐昧从她琴声中猜测她所思所想。
如此几番,沐昧竟渐渐有了兴致,第二日,又到丹琶那里拨弄琴弦;几日下来,便不再对弹琴感到厌烦,也与苜蓿一样渐渐喜欢上,饶有兴致地跟丹琶了解琴笙器具,乐曲故事,弹奏技法。渐渐的,丹琶以琴入诗,以诗入画,又教了沐昧棋、舞、书、画四样。
一个月后,渐渐入秋,沐昧与苜蓿晚上刚刚睡下,忽然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看到千窍站在门外,不由得一愣。
“如今入秋,已有几人染了伤寒,我怕你们挨个染病,给你们送些预防的汤药。”
千窍说着,打开怀中木盒,从中取出两碗汤药。
沐昧与苜蓿见状,忙把千窍迎进屋内,给她倒了碗茶水,让她依着被褥暖和,挨个喝掉汤药,好奇询问,“你给我们喝的,是什么汤药?甜丝丝倒挺好喝的。”
“也不过用些元参、白术、高良姜、菊花、蜂蜜微调了些,若真正伤寒病重,像枢卯那般,怕有得你们苦受!这些天,我为帮她治病准备药材,也费尽了心思!”
千窍说着,把沐昧与苜蓿喝完的药碗收回木盒中。
“枢卯病了?”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担心,“她病得厉害?”
“不碍事,小病而已。”千窍见沐昧担心,便宽心相劝。
“你要准备什么药材,明天我陪你一并吧!”
沐昧提议,苜蓿也说要一并帮忙,千窍便说让沐昧明日有空,帮忙收集些竹林顶尖的清晨露水,苜蓿轻功远不如沐昧,倒容易受伤,便要她下午帮忙到自己屋里煮药。
沐昧和苜蓿答应,各自睡去,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沐昧便已起身。
来到竹林,拿着千窍给她的陶罐,顺着竹竿一应爬上顶端,踩着顶尖挨个采摘竹叶,没多久,觉得胳膊酸痛,腰肢腿肚慢慢发僵,便想换个讨巧的办法做事。
看到竹林深处,有大片竹竿缠作一团,便踩上成片的竹竿顶端一阵猛晃,露水“哗啦啦”从杂密的竹叶当中滚落,沐昧忙倾斜着身用陶罐盛在竹叶下。
忽然间,只听“啪”的一声,踩着的竹竿断裂,沐昧当空一晃就从空中倒栽下来,陶罐中的露水洒了一身,连人带罐就要重重摔倒。
白影霜寒擦身而掠,一抹宽袖锦绣展开眼前,微微凉意过后,沐昧紧接着落入温暖的怀抱,对上那水墨丹青般清淡的眉眼,心中不由得悸动。
清淡的玉兰花香入鼻,沐昧稳稳落在站稳的司空珩怀中,能清晰感受到他鼻息的温热和胸口的跳动,带乱了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节奏。
沐昧慌乱了一下,伸手就要推开司空珩,却被他用力一拉,仍旧没能脱开,在气息与心跳的错乱中四目相对,不由得脸颊发烧,心怦怦乱得厉害。
司空珩收了眼神,放沐昧下来,责问:“爬那么高干什么?”
“千窍让我来的!”沐昧嘟囔着,便把帮千窍采药替枢卯采药的事告知。
司空珩听完,从沐昧手中拿来陶罐,叮嘱:“站着别动。”
说罢,白影一动,便已蹿入竹林顶端的竹叶当中。
沐昧只见他白影穿梭于发黄的绿影当中,时而高,时而低,时而略作停顿,大约只有一瞬便又蹿出竹丛,落在沐昧面前,把装满露水的陶罐交到她手中。
“哇!”沐昧低头看着清澈露水,满眼艳羡,“这么轻松啊!”
“平日这个时辰,千窍不会起床”,司空珩说着,指向丹琶平日教习沐昧琴棋书画的八角红亭,“先到那里坐坐,等太阳出来我再送你去千窍那儿。”
“不要。”沐昧撅了噘嘴,想到司空珩和茯苓的事,依旧满心愤恼。
司空珩抓住沐昧的手,未曾多言,不由分说拉到亭中。
沐昧在磐石案旁,与司空珩对向坐下,斜眼瞥着他:“干嘛?”
“我给你的‘千镜一梦’,看到了?”司空珩询问,清淡的眉眼倒映在沐昧眸中。
“看到又怎样!”沐昧想到镜筒,对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