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个很傻的回答。
毕竟没有人不知道袁三快杀人的秘诀。
他杀人,自然是靠手,靠那天下第一、无与伦比的快手。
陈七痴笑道:“他杀人还能有什么秘诀,天下第一快手杀人难道要用脚吗?”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人都想笑。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白衣公子道:“不错,的确是脚。”
陈七怔住了,他感到莫名其妙,感到不可思议,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揪着他的心。
他急声问道:“他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白衣公子道:“人们都称他为天下第一快手。”
陈七道:“是的。”
白衣公子道:“所以无论是谁在与他交手时,双眼都一定始终紧盯他的双手。”
陈七道:“只要他们不想死,就一定始终盯紧他的双手。”
白衣公子道:“他从未失过手?”
陈七道:“他从未失过手,出手必中!”
白衣公子道:“可他的手被别人一直盯着,一直防范着,再快的手也总该能被躲过。”
陈七道:“可他仍是从未失过手。”
白衣公子道:“所以人们都盯错了地方。”
陈七有些恍惚,脑袋似被一块砖头砸中。
他半蹲在地上,但极想躺下去。
他从七岁起便跟着师傅。
他从七岁起便知道师傅是天下第一快手。
师傅的双手是他的信仰,是支撑他的唯一信念。
师傅就是天下第一快手,师傅也必须是天下第一快手!
白衣公子继续道:“实际上他最快的不是手,而是脚。”
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他们真的不敢相信这句荒唐至极的话,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显然一点也不荒唐。
白衣公子对他们仿若未闻,悠悠道:“其实袁三快根本不是天下第一快手,他的手远不及其师傅陈福成。”
陈七却用力捂住了耳朵,发疯一般狂摇着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白衣公子道:“他自知自己的手永远也不可能比陈福成更快,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手,而练起了脚。所有与他交手的人都只会注意他的手而忽略他的脚,但他每一次的交手都是先出的脚,而后出手!所以他在每一次的交手中总能占得先机,总能胜出。”
沉默,朝露夕雨楼内又化为了一片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才袁三快出手时没有人看到他出脚,因为确实没有人注意过他的脚!
有谁会去注意天下第一快手的脚呢?!
这种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终是被一声嗤笑打破。
是谁在笑?
还有谁能笑出来?
人们顺着笑声望去,那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七。
他此时真如一个疯子,咧着大嘴狂笑着,口中的涎液淌到了身上,又淌到了地上。
终于,他不笑了,他出手了!
他向谁出手?
还有谁能让他出手?
他双手十指平展,手掌之上气机涌动,似一波静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终于,这片巨浪压了下来,压在了袁三快的后心!
袁三快本没有死,他只是在出脚时被人踢了一下,便摔倒了。
但这一摔,摔掉了他四十多年来积攒的所有荣誉,摔掉了他行走江湖的唯一倚仗。
他站不起来了,尽管他一点伤也没有。
而现在,他更是站不起来,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被自己最满意的徒弟杀死了。
他被自己最忠诚的信徒杀死了。
他这一生想过无数次死亡的可能,但从未想过这一种。
就像陈七也从未想过天下第一快手的秘诀竟是一个骗局。
陈七拖着袁三快的尸体走出了朝露夕雨楼,又走出了杭州。
此后几年里没人再听说过他。
他最终,走出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