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去,便又做了梦,稀奇古怪的梦。
梦中似是回到了踏入断魂崖底幻境的时候,雨声淅沥,似远又近,似真似幻。
将我围在断魂崖边的正道人俱都覆了层蒙蒙水雾,看不真切,只提剑缓步而至的那人眉眼神情愈发清晰。
白衣依旧不染尘,神色是深刻于心的冷漠决然。
莫白衣抽剑直指我心口,道:“莫家数百人命,你需给个交代。”声音全无半点温和之意,有的不过是冷漠,与隐在其中的恨。
我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脚便踩在了悬崖边上,碎石跌入崖底,一直未传出声响。退无可退的境地,心头似被人浇了桶冰水,冻得人竟直想抖。
眼前场景变化,好似到了一家客栈,而客栈中只得两人,莫白衣端坐于房中桌前,目光柔和,指尖闲拨着琴弦,一曲新曲悠然空朦。
苏婉婉立于厅中,道:“我知道你是谁,只要你还活着,你与无尘哥哥的血仇永远也完不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莫白衣听得仔细。
楼上琴声戛然而止,莫白衣温和不再,神色又复断魂崖上的冷然,眼前场景忽的分崩离析,重又聚成了断魂崖顶,莫白衣寒声道:“莫家数百人命,亦须给个交代。”
我看着眼前反着寒光的剑锋,脑中回响着苏婉婉的话语,到后来唯剩一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于是竟同疯了魔般,握上眼前三尺长剑,手被剑锋划出口子流了血,倒无半点痛感。
我正疑惑,就听一声:“阿浪。”寒潭水般沉沉。
“你救个人,还救出脾气来了,”那声音顿了顿,“你打算睡到何时?”隐隐要发怒的语气。
我一个激灵,便醒了。
睁眼便是寒毅黑沉得好似要动手的面色,愣住了。
思绪还有些飘忽,梦中情景甚清晰,不免幽幽叹了声,本剑灵许是这几日里听得太多我是那魔头的话,便下意识的当了真,加之未听见莫白衣的静心曲,做了不知多久的噩梦,净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见停。
寒毅斟了半盏酒,半卧着小酌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醒了?”
我回过神来,出声答:“醒了。”扫了一眼屋内,便问,“我睡多久了?莫白衣呢?”
“两日。”寒毅看着我,没好气道,“莫白衣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反正不在你这里。”
我听得心中有些失落,转而又道:“那苏婉婉呢?”
“苏家主昏迷不醒,尚需人照看,莫白衣在哪里,苏家主就在哪里。”
寒毅说话依旧这般专注伤人。
本剑灵心头一堵,一时无话,寒毅唇角勾起抹笑,晃了晃手中杯酒,目光悠然。
片刻后,撇开灵力和无名一事,将当时情况告知于寒毅,末了便说:“苏婉婉曾被制成傀儡,虽然只是半成,但将苏婉婉控制住让其听命行事已经足够,说到底,我觉得那人不会轻易放弃这般好的活傀儡。”
寒毅道:“确信?”
我答:“千真万确。但是看不出苏婉婉有哪里不对。”
寒毅沉吟一时:“以你的性子,应该是先告知莫白衣。”
“……”我动了动唇,将眼一闭。
我长得与那魔头一模一样,每每有事发生,那事发地总有我,莫白衣疑我是应该的,如今连维持个人形都难,信或不信虽已没多大关系,但听进心里委实添堵,告知寒毅,寒毅听进,他虽说不愿过问,但也会留心一些。
也不知我就这样窝在剑中不显形,能不能撑下一月,唉,还须将逐浪剑交与莫白衣,一月也不知给不给得了。
“阿浪。”寒毅唤,“从前日将你捡回来后,你便没有现身,怎么,未能亲自将人带回来,见不得人了?”挑了挑眉。
我嘿嘿一笑:“那倒不是,似我这般英俊潇洒的剑灵,只有人见不得我,哪有我见不得人~”
寒毅:“啧。”
我笑得傻气,岔开话头问寒毅门下那两名弟子可安然回来了,寒毅闻言,将酒盏放于桌上,硌嗒一声,半晌轻嗯了一声,道:“你出来。”语气平和。
“我不。”我答,挪着剑身往床榻里翻滚。
屋外是时响起敲门声,“师尊,弟子们听见声响,不知是前辈醒了吗?弟子们想当面致谢。”
寒毅嗯了一声,转而看我一眼,道:“进。”
门被打开,寒笑头一个冲了进来,四下张望,咦了一声,傻在原地,“师父,前辈呢?”
寒毅示意床榻内的逐浪剑,寒笑立刻扑了过来,“前辈!你哪里伤了?伤得怎样?你快出来让师父为你看看啊!”对着逐浪剑,颇有几分手足无措之感。
我听得眉心一跳,就觉寒毅那头明显冷了几分,心道这孩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剑灵干干咳了一声:“你多虑了,剑中好修炼,也不耽误与你们闲聊。”再说,剑灵若伤了根本这事我再清楚不过,寒毅哪有什么法子治,只能是干着急。
那厢里,寒毅复将酒盏执起,垂眸看着杯中酒水,阴晴未知。
而后走进三名寒家弟子,由大弟子寒轩带头,与另两名寒家弟子一同对着本剑灵实实在在行了个大礼,道:“晚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不是前辈及时赶到,晚辈只怕已成剑窟中一捧死灰。”
我笑说不必多礼,寒轩带头便又是深深一鞠,看得本剑灵极不好意思,本想出声阻拦,但看着另外两名寒家弟子又实在叫不出名字,便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