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假戏真做的温情也不过眨眼间。
扶苏眼中忽然寒芒飞闪,朝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长生只觉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侍卫迅速抽刀,一刀便刺进跪着的兰心二人胸膛。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那利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淋淋顿时铺洒一地,几个嬷嬷当即腿软站不稳,以十分可笑的姿势摔倒在地。唯有贵妃还在强撑,晋帝不说平身,她便一直端着姿势跪在那里。
长生没想到扶苏会这么做。五日来朝夕相对,扶苏的儒雅温润惯有君侯遗风,若非亲眼目睹,她绝不相信这样的人竟也有视人命如草芥,冷血残酷的一面。
她有些失控。眼见兰心就在不远的地方倒下,她箭步而上伸手接住她,那血淌在她手上,染在她衣袖,让她如芒在背,不得心安。
“对不起。我害了你。”思索再三,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兰心的心地实在单纯。毕竟她年龄尚小,虽然在张五爷宅院里备受折磨,却还是保住了难能可贵的善念。
这是长生最喜欢她的地方。人生苦短,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熬不过去的,诸如贵妃此类,满眼望去比比皆是。就算长生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执念所累,渐渐失了自我。
这数不清的难熬岁月里,她最怕连累旁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如同天宫中人的训诫,逆天而行乃大忌。为了让君侯起死回生,她便是置身地狱也无妨,可旁人不该为此送命。
譬如兰心。譬如柏寒。譬如歧不言和大公子,她身边的所有人。
上天若要罚,罚她一人就好。
兰心张了张嘴,却吐出大口鲜血。她艰难抬手去抓长生的手腕,断断续续道:“姑娘……我记得你的恩情,我……没有出卖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仿佛了却了心愿,一下子断了气。
真是应了这个世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长生缓缓将她放下,抬眼,看见扶苏一直在注视她。可他眼中并无半分悔意,眉头虽微微皱起,却是因为担心长生。
贵妃还在跪着。不动也不说话,更像是置身事外气定神闲地做一个看客。
凝重的沉寂几乎要将长生压垮。此时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她走得很急,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
她那穿金缀珠的贵重礼服上染着不少鲜血,一路惹得众婢女太监纷纷侧目。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扶苏是在何时追上她的,她意识到是扶苏扳回她的肩膀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为何滥杀无辜?”
“你以为不害旁人,旁人就不会害你?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扶苏仍是温声细语,却很坚定,“她二人只要活着,就是对你的威胁。”
长生冷笑:“那凤阳郡青楼里个个得知此事,你可是要屠城?”
“一切罪孽,朕自会背负。朕只要你此后无忧无虑地活。”
“我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能保住她们,也能活……总会想出办法的,我能想出来。”
扶苏被她说话时的样子吸引住了,眼神有一瞬的失神。他垂眸,浅浅笑了一声,语气中却满是无奈。
“朕曾经也像你这般自信。自以为能匡扶黑白,拯救天下人。可事实往往是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他扶着长生的肩膀,又道:“再不多时,朕便能在朝堂上彻底架空梁门,到时你便摆脱梁公挟持,不必再受他们迫害。贵妃便是拿此大做文章,也伤不到你分毫了。”
长生盯着他,良久不曾言语。她很焦灼,只要看见扶苏清澈见底的瞳孔,她就格外焦灼起来。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扶苏又是笑,回答得更是风轻云淡。
“朕喜欢你。”
简直放屁。那眼神就跟前日他说“朕喜欢竹之高洁”一般无二,真当她跟宫里那些长膘不长脑的妃嫔一样白痴吗。
长生没有拆穿他,回到芳华殿,却当着他的面哐当一声关了殿门,拒不见人。
扶苏非比常人的耐性在这种事上竟也不少半分。他仍是日日来,长生不开门,他就站在殿外。有时抚琴,有时吹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多都选了君侯的曲子。夜里顶着冷风,他也要站到亥时,尽管老太监一遍遍催,他必是站到时辰才肯走。
宫中流言四起,听说甚至惊动了老太后。为此扶苏和太后闹得不欢而散,太后要传召长生问话,却被扶苏给压下了。紧接着,他将多舌之人尽数查办,砍了几个內侍官的脑袋以儆效尤。事态一下子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便是大家对梁绾月身世不甚信服,也都不敢妄自议论。
坊间很快就有说书的将宫中之事编成戏词,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这倒也不奇怪,扶苏大寿当日就说过,梁绾月乃一代倾城佳人。顶着这样一张脸,想低调怕是也不成。
不过长生起初只是想试试扶苏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抛开个人成见不谈,他起码还是个皇帝,借他之手能办不少事。可她没想到,这一等竟然等来了萧皇后。
小皇子刚到了会走的年纪,自然对什么事都格外好奇。他路过芳华殿的鸟语花香,被一双蝴蝶吸引,眨眼就蹿了进来。
他是嫡子,身边下人自然傲气些,芳华殿太监婢子拦他不住更不敢拦,只得任由他跑进来。
于是顺理成章,萧皇后见到了闭门多日的长生。
与贵妃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