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生了几分惧意。

多年以前,这样的眼神曾在自己最熟悉的女人脸上一闪而逝,而那时,一代名将杨慎正卧于病榻之上。他对着自己和母亲笑,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样子,可他英俊的脸容却已经没有了照人的光彩,高大的身躯也已瘦削不堪,生命,用一种本不该这般诡异的方式随着时间流逝而去。

他记得那时候的母亲,也出现了重夕如今这样的眼神。

她开门离去,父亲的笑容随着她背影的消失渐渐变得惨淡。

杨慎是聪明人,他知道一个再烽火中夺得江山的君王,是不会为一个美人放弃既定的方针的。他已经得到太多荣耀,月盈则亏,若此刻不彻底让君主安心,整个杨家,怕就要绝后。

所以后拉,陆昭衍还是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他的母亲,也变成了千万人心中一个香艳的谜,轻烟般地活在画里,幽幽悬于墙上。

陆重夕抬腿,衣袂飞扬。

她似一只蝴蝶,翩翩然要飞离。

“重夕!”陆昭衍又喊了声她的名字。

他跑过去,想要拉住她。

可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地到了前面,拉住了陆重夕。

呼弥乾真一身简练的骑射装,骑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那马也是世间罕见的名驹,就在悬崖边上生生收住蹄子,呼弥乾真翻身下来,将重夕一把拉回。

陆昭衍站在他身后,静默地看着。

陆重夕猛一把想甩开呼弥乾真,她内心悲痛欲绝,只想追随谢子绍而去。然呼弥乾真又如何能让她跳下去,死死拉住,重夕毕竟是娇弱的女儿身,一时间完全挣扎不动。

“滚开。”她冷淡地对呼弥乾真道。

呼弥乾真自然完全不动:“公主,你太冲动了。”

重夕咬牙道:“与你何干。”

呼弥乾真笑了,他的面容看上去很是舒展:“你是我将来的妻子,我的女人,如何与我无关。”

陆重夕怒火中烧:“勿乱讲,我从未曾应下这门婚事,如何又成为你的女人!”

呼弥乾真几乎是将重夕拖着离开了悬崖,他那张轮廓深邃的脸看不出半分不悦:“你是大周公主,公主的婚事,不是向来都由皇帝做主的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陆重夕知道,何止是大周,即便是民风自由奔放的草原,公主的婚事,也多是身不由己。

她冷淡地笑了:“看来乾真王子对这种事,并无什么意见。”

呼弥乾真认真道:“为何要有意见?何况我也喜欢你,公主,乌雅倾心大周文化,其富庶强大,并非其他草原汗国部落可比。你若嫁来,我定然也是不负你的。”

他又回头冲着陆昭衍问道:“你说是不是,靖章王?”

陆昭衍似是在走神,竟愣了一下,而后才道:“与其他汗国比,乌雅自然是文明发达的。然重夕妹妹是大周的公主,远嫁异国,终究叫人心生不忍。”

呼弥乾真却突然笑了笑:“那是你对她于心不忍吧。”

陆昭衍将重夕从呼弥乾真怀里拉过来,握紧她的手,方道:“也是对你于心不忍,我的朋友。”

看着呼弥乾真满脸疑惑,陆昭衍却是看着重夕,温和一笑:“你觉得呢,妹妹?”

他眼睛黑而清,陆重夕方才因为谢子绍坠崖而混乱的头脑一瞬间便清醒了许多。她重新抬起头时,眉目间的神情已重新变得冷清镇静,呼弥乾真只觉得眼前的宁国公主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冰雪之姿,美得摄人心魄,冷得透骨穿心。

“昭衍哥哥与你若真是朋友,对于和亲之事,自然也会可怜你。”陆重夕轻声道,“你以为我远嫁乌雅,痛苦的人只是我么?我不爱你,嫁给你,也只是将这副皮囊给了你。”

她口气里凝了几丝倦怠:“你是草原上英名远播的英雄,有无数爱慕你的姑娘。千万里求娶一个公主,却永远无法得到她的心,又是何必。我想每一个人,都会希望与缔结姻亲之人相爱相知,可你即便娶了我,也永远得不到我的爱。这对你,难道公平么?”

呼弥乾真的眼睛热辣直接地盯着陆重夕,似是欣赏,又似是挑衅。

继而他剑眉一挑,唇角上扬,道:“好一个宁国公主。你说得对,这对我来说也确实不公。只是我却想试上一试,试试公主最后,是否会爱上我。”

陆重夕道:“不可能,我心里只有子绍哥哥。”

呼弥乾真却是看了眼陆昭衍,似笑非笑,而后转身上马,头也不回道:“时间会证明一切。公主,你还是早些回宫吧。”

眼见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场众人皆久久没作声,一时冰冷的空气竟如凝固了一般。

陆重夕方才一心寻死,这样一折腾,满腔滚烫的悲怒慢慢冷却了下来,凝成了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看向山崖,吓得陆昭衍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却听得陆重夕幽幽道:“放心,刚才没死,这会儿便不会死了。”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娇弱身形一晃,陆昭衍一把上前,陆重夕已经软软地躺到了他怀里,双目紧闭,嘴唇发青。

灯火是温暖的。

熏香锦被,丝幔帷帐,陆重夕慢慢睁开眼,见两名侍女恭立床侧,观其衣着打扮,应是靖章王府之人。

其中一人见陆重夕有了动静,惊喜道:“宁国公主醒了?”

又对另一侍女道:“快去告诉王爷。”

陆重夕点点头,正欲说什么,突然一股热流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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