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董骏钦和她说了许多生的理由,可是宋霁月却没放在心上。
董骏钦的容貌衰老得极慢,之前穆擒他已入仙道,寿命比一般人长的多,或者说他的时间比一般人慢的多。所以宋霁月明白,就算她身强体健,她也不可能不先走一步。
走就走吧,宋霁月忽然安心了,至少她还有董骏钦为她哭一哭,走就走吧。
不过,董骏钦的医术不是瞎吹的。即便她不想活也还是熬过了几年。
初冬的某一日,屋外银杏树金黄仍在,她心里的那个小怪想去看一看。
宋霁月动动身,似乎还有点力气于是起身出门。
婢女见她愿意出来,便要找件亮色的衣裳给她打扮。谁想,最后竟是一身的红。
宋霁月无奈,这是当初的婚服啊。
婢女却不肯退让:“老爷把这婚服收的那么好,肯定很珍惜它。您难得愿意出门,就穿这件吧!外头的罩衫我给您换个别的,这样就不是婚服了!”
宋霁月是懒得折腾,索性随她去了。
换上衣裳后,婢女又说离家不远处有一大片银杏,若要赏这最后一点秋色,就该去那里。
于是她架着宋霁月去书房叫上董骏钦一道去。
不过董骏钦并不在这儿。
宋霁月实在不高兴满宅子找人,于是坐在书房内,让婢女自己去喊人了。
董骏钦的书房真的是书房,满满当当的书本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得完。
这间书房对宋霁月来说是随时随地可出入的地儿,只是大多时候她还是拜托董骏钦把书带到卧房给她解闷。
今日再进,宋霁月想反正也来了,不如看看。
晃了一圈,她发现除了几本她看过的故事集之外,大多都是医术和心法。
倒是桌子上那把短剑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剑她认得,是董骏钦的随身佩剑。不过他甚少使用,至少宋霁月没见过几次。
之前穆擒风与南琴私下里告诉她,说董骏钦与长剑八字不合,之前一把剑是断剑且无法修复,而现在这把是对付造生石时被折断的,又修复不了。所以那之后,董骏钦索性就改成短剑。
只是这短剑有个奇怪的名字,藏魂。
穆擒风之前说是叫葬魂,埋葬的葬。后来被董骏钦纠正是藏匿的藏。
只是宋霁月听着,不管是葬还是藏,都挺诡异的。
不过诡异归诡异,这剑上挂着的铃铛倒是挺精致的。
宋霁月以前也见过这铃铛,当时她还好奇,别人都挂剑穗,为何他要挂个不会响的铃铛。
董骏钦说,这铃不是一般的铃,是能带人回家的铃。
宋霁月听着也就笑过,全当董骏钦怕自己迷路的仙门法术。
只是今日是真有点无聊,她逗了逗那银铃。大概八九下后,宋霁月突然听到几声叮铃声。
宋霁月愣在原地,她很确定这个铃不会响,否则董骏钦随身这么多年,她不可能听不到。
宋霁月疑惑,难道是幻听?她再次拨弄,确确实实有铃声呀。
可是当宋霁月第十次出手,手指触碰到银铃时,精致的刻纹上出现一条不和谐的纹路。
银铃碎裂时,门窗紧闭的书房掀起一阵大风。红色衣摆被吹得嘶嘶作响,可人在风中岿然不动。
只有眼睛因为风力不得不闭上。然而闭眼后,宋霁月脑海中映出无数画面。
当风渐渐转微,画面定格,宋霁月的脑海里有一个人。
那人正和她坐在重草堂的院中吃着点心,和她讲着鬼故事。
宋霁月终于知道她这一生究竟哪里不完美了,原来是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她想起那日在进入鬼市前,她听到自己身体里另一个人与南琴说只要销毁石生灵就能保住她,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她还想起南琴问那人,若是如此他将何去何从。
那人没说。
风停后,宋霁月记起来了,那人最后抹去了关于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这就是石生灵的力量,也是造生石修复元灵魂魄的代价。
宋霁月看着银铃碎片,突生鼻酸。
董骏钦方才出门是去接穆擒风夫妇,回来时听宋霁月说她在书房等他,可一进房就见她红着眼。
穆擒风也吓了一跳,南琴上前寻问,宋霁月却道:“我看见阿律了。”
“阿律?”三人诧异,“他在东麗呢。你怎么会看见他?阿骏啊,你家夫人想别的男人了?”
原来真的谁都不记得了。
宋霁月失望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碎片,那股悲伤的心情再次袭来。
穆擒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才引得宋霁月这般。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咦,你的小铃铛怎么碎了?”
宋霁月不安地看向董骏钦,可他面色如常并无特别。穆擒风以为她是为碎铃才愧疚难过的,于是又道:“这铃好多年了,总归会老会坏。霁月你也别自责了,等下出去我们买个新的给他。”
说完,还不忘捅捅董骏钦。
董骏钦把碎片拾起来,安慰道:“没事的,你别紧张。一个铃铛而已。正好之前得了一个冰石,回头夫人用它给我编个结做剑穗吧。”
连董骏钦也不记得了。
宋霁月勉强挤出个笑脸,而后她朝三人身后的门外看去。
银杏树下,一个虚影正在撩拨那些落叶。
宋霁月不死心,她想再次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